林霰对霍松声总是包容居多,他面对霍松声时像绵密的水,能吸纳那人武装在外的所有伤人的触角。
林霰说:「奉皇上之命,前来襄助小侯爷。」
「是襄助我,还是利用我往上爬?」霍松声看得门清儿,一针见血道,「你把我当傻子么。」
霍松声从小养在长陵,又算半个皇室,耳濡目染也对朝堂之术深有了解。许多事霍松声不是不知道,只是装傻充愣,当作不知道。霍城用南林侯府和兵权保全了靖北军,就註定很多时候霍松声只能选择做个不吭声的哑巴。
霍松声可以违抗皇命,先斩后奏,对付回讫,但他绝不会插手政事,这是霍家餵给赵家的定心丸。
可这不代表霍松声真的傻。
霍松声十几岁时也是满腹经纶,口若悬河,与人对弈论事一坐就是一整夜的。后来很多人说他上了战场,行事做派都不比从前,过去芝兰玉树的公子哥也能变成野蛮粗鄙的兵痞子,却忘了霍松声当年才子盛名,是还未科考便被翰林预定了名额的。
所以林霰一现身,他便将赵渊的心思摸了个八九不离十。
「大人要在皇上面前有作为,却拿我做垫脚石,不太厚道吧?」霍松声手上是刚才点炭火用的火摺子,封了口,在手指间灵活地转过来转过去,看起来漫不经心。
「小侯爷多虑了。」林霰表情寡淡,一副做小伏低的姿态,「一切以西海战事为重。」
霍松声笑了两声,手臂搭着腿朝林霰倾过去:「大人既然这么说,那我倒想问问,来日吃了败仗,这锅算你的还是算我的?若打赢了,功劳又是算你的还是我的呢?」
林霰来西海不仅仅是督战那么简单,光凭一句皇上喜欢就能做到权倾朝野那不现实,一介布衣,长陵宫中无权无势,要往上走并非那样简单。他要做制衡皇权的利器,这一战就只能胜,不能败。
「小侯爷若这样想便错了。」林霰迎上霍松声锋利的目光,「您应该想,只有我才可以帮你回到溯望原。」
霍松声被刺到般眯了一下眼睛。
他和林霰此刻绑在一条绳上,此战胜,林霰与赵渊的目的达到,老皇帝才会放心让他回溯望原,否则,恐怕靖北军主帅便要易主了。
其中利害关係不用林霰多说霍松声都懂,现在摆在霍松声面前就一条路,跟林霰合作,除非他愿意舍弃靖北军,甘愿在长陵城中为质。但霍松声非常不喜欢受制于人的感觉,他厌恶被拿捏,也讨厌任人宰割。
霍松声肉眼可见的变了脸,林霰就在他对面,清冷冷的一张脸,好像那个温温和和说着「将军不会死」的人不是他,他们之间的距离从未拉近过。
「这也是你计谋中的一环吗。」霍松声冷冷地问,「也是,你算无遗策,怎会漏了我这一步。踩在我身上的滋味过瘾吗,林霰,我险些着了你的道。」
霍松声的语气又冷又硬,一颗心鼓譟不安,漫过丝丝缕缕抽入皮肉的酸涩。他对这种陌生的感觉难以言表,也无法形容。
林霰要踏着他的后背往上爬,他要借着林霰的力量回漠北。
说来说去,不过是各取所需,何来真心,更无情分。
朝局之中怎会有朋友知己,霍松声被林霰骗过一次又一次,早知他是什么人,原本就不该信他。
霍松声在林霰漫长的沉默中看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他站起身,打算跟林霰公事公办,先把西海棘手的问题解决了。
就在这个时候,平地突然晃动起来。
霍松声脸色骤变,伸手将林霰拽到身边。
只听「砰」地一声,霍松声按下林霰的肩,躬身护住他。
俩人背后就是铁铸的兵器架,摇晃中,兵器架倾倒下来。霍松声抱着林霰往旁边滚了一遭,胳膊一抬,挡住掉下来的矛头。
金属啷当坠地,林霰抵住霍松声的肩膀,看向他的手臂。
「看什么。」霍松声盖了下林霰的眼睛,「死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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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对林大人没叫松声耿耿于怀的小侯爷。
第四十九章
霍松声刚把林霰捞起来,春信便冲入帐中。
「将军!」
霍松声小臂被划了道很长的口子,袖口裂开,血顺着淌到手背上。
春信进来先看见这个:「将军受伤了!」
霍松声竖起胳膊看了眼,从衣服上扯下块布将伤口裹起来:「小伤,外面怎么了?」
他一边说,一边往外走。
营地四处乱糟糟的,乌泱泱的没头苍蝇似的乱窜。
「是海寇,他们在近海投了火炮。」
震动已经停了,海寇只投了一枚便没再继续攻击。
霍松声脸色极冷,抬手揪住一名士兵的领子,将人摔在地上:「跑什么!」
他这一声训喝很有威严,直接将恐慌的海防卫震慑当场。
霍松声视线如鹰隼,带钩子般逡巡一圈,质问道:「抱头鼠窜,这就是我大历海防卫?」
西海海防卫痛失主帅已久,再加上先前两年的太平日子,人早已养的懒散懈怠。平时操练不够,警觉性不强,队中缺少主心骨,战备还被自己人坑了,如此被海寇打了个措手不及也不令人意外。
当时西海被海寇突袭,珉州一带失守,西南军先到场抵御,霍松声来了半个月,已经将海寇逼至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