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霰感受一下:「不太热了。」
于是霍松声让林霰先上车,自己跑去买了两个烤红薯。
红薯刚烤的,烫得很,霍松声给了一个给林霰捂手,另一个左右翻了翻,剥开皮,剥好先给林霰。
林霰其实不太饿,小小吃了一口。
「甜吗?」霍松声随口问。
「嗯。」林霰顿了顿,「吃吗?」
霍松声摇头说:「不吃,你吃吧。」
林霰吃得很慢,他吃东西的时候,霍松声起初看着他,后来便看向马车外面。
他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又恢復到早上刚出门的状态,不太高兴,恹恹的。
林霰对他的情绪很敏感,投来一道目光,旋即发现霍松声在发呆。
霍松声抱着胳膊,那是人处在防御状态下的自我保护动作,所以林霰觉得,就在刚才,霍松声在他们之间竖起了一堵墙。
就在林霰以为霍松声会沉默到底的时候,突然听见他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林霰瞬间对霍松声所有的反常有了答案。
他有点想咳嗽,但忍下了,儘量平静地说:「皇上寿诞。」
霍松声冷笑一声:「你知道天家有个规矩么,皇上的名讳要避讳,皇上的生辰也要避讳。」
林霰说:「古往今来,皆是如此。」
「河长明算风算水,给你算出个大吉之兆,哄得老皇帝美不胜收。想来也不稀奇,赵渊听风就是雨的本事也不是这一两年养成的。」
林霰看向另一边车窗,马过留痕,雪地里深深浅浅的车辙印似时间的倒带,復刻下过往的一切。
「卜卦问吉成全了你,却像是牢笼,困住了别人。」
林霰听见自己问:「哦,那是一副什么卦?」
「大吉卦。」霍松声说。
「那是好事,为什么会成为牢笼?」
「因为一山不容二虎,一国不能有两条龙。」
林霰眼尾轻跳,一道无法摆脱的魔咒直直衝入耳膜,那是——
「真龙降世,兴国运,大吉。」
第六十二章
此时千里外的长陵城中是另一番景象。
红绸自城门楼一路铺进了广垣宫。
赵渊一袭烫金龙袍,缓缓自殿内走出,接受百姓朝拜。
长陵今天天气并不算好,阴沉沉的,巍峨的宫门是正红色,地上的绸缎是红的,百官的朝服亦是红的。
河长明立在最前面,淡淡看了眼手中不停转动的星盘,默默掐了掐手指。
赵渊向他伸出手来,河长明立刻接住,清冷的声音响彻九宫:「白鹤朝圣,陛下万福齐天。」
随他话音,一隻红顶白鹤不知从何处展翅而飞,它飞过宫檐,消失在了西方。
天子寿诞,民间同日出生的百姓要避讳吉日。
「哦。」林霰神色淡淡,「将军说的是戚家二公子。」
二十八年前的今天,戚家二公子出生。
也是那天,一名江湖术士经过长陵靖北王府,驻足逗留,留下一句:「真龙降世,兴国运,大吉。」
不少百姓听得这句,一传十,十传百。人人都道靖北王生了个小吉星,大历有福。
这些话传入宫中,传入皇帝耳朵里。
后来靖北王去漠北,少则一年半载,多则三年五载,带着长子与妻子,唯独将小儿子留在长陵。
戚庭霜生在长陵,长在长陵,借住在南林侯府十七年,未曾离开长陵半步。
长陵是他的囚笼,流言是困顿他的枷锁。
他无法离开这座囚牢,除非死。
「你也听过这个?」
林霰说:「听过,听闻戚家二公子不仅被判了卦,而且生肖是龙,不巧的是,当今圣上属蛇,刚好被压了一头,如何能不忌惮。」
真龙假龙一说在当年广为流传,后来随着年岁增长,戚庭霜愈发亮眼,在长陵城那么多贵公子中分外夺目。
霍松声无意识转了下手上的玄铁戒:「我与庭霜……仅仅只差一天出生。」
霍松声很久很久没有在人前提起这个名字,他以为说出口会很难,没想到真的念出来,竟比想像中要轻鬆。
从小到大,霍松声不止一次想过,如果早生那么一点点,被困顿于囚笼中的人,也许就不是戚庭霜了。
只是这些藏在心中的假象,他未曾和父母袒露过,也没有告诉过戚庭霜,他将心思捂得严严实实,每日在戚庭霜面前惹他不快,气的他跳脚。
霍松声笨拙地想,如果戚庭霜因为他而烦恼,是不是就没有空閒去想其他烦人的事了。
许多话不用说得明白,「差一点」三个字饱含了多少遗憾与无奈,叫人听了心颤。
林霰缓缓转过脸去,目光落于霍松声微微下压的唇角,沉声说道:「将军可曾想过,或许那副卦象从一开始就选好了主人,与生辰八字没有关係。」
霍松声闭上了眼睛,这是他最不愿想的一种可能,却也是时隔多年后,他逐渐认清的一种可能。
当年戚时靖手握十万大军,雄踞漠北一方。漠阳关以北,漠北十城,只认戚时靖,不认赵氏天子。他的存在是大历最大的威胁,赵渊要拴住他,就必须握有筹码。
戚庭霜无疑是控制戚时靖最好的工具,只要将他留在长陵,就等于扼住了戚家一道命门,无论戚时靖在北方声望多高,有多大权力,他不可能不管自己的亲生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