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好!」
戴着护甲的葱指搭在梅音手上,随着走动,髻上的珠钗安稳如盘石,不发出一丝声响,不怒自威,端庄大方,凤眸扫过屋内众人,讽刺道,「哀家没想到,这宫中最尊重哀家的,不是皇上,而是太子,皇上要处理哀家的人,也不知会哀家一声,若不是哀家赶来,怕是许多日后,才能知晓身边竟少了个人。」
昭成帝瞧见太后的一瞬,脸色微沉,怕女儿被太后的咄咄逼人吓到,在案下拍了拍姜念兰的手背,以示安抚。
姜念兰对这位不喜她,又气质威仪的皇奶奶自是惧的,一席话出,她敏锐地察觉出太后亦不喜哥哥。
哥哥这般好的人都不招太后喜欢,那她也不稀罕太后的青睐。
她回以昭成帝一笑,表示自己没事。
昭成帝鬆了口气,继而沉声说道:「母后做的那些骯脏事,朕心照不宣,只佩服母后驭犬有道,养出来的狗一条比一条忠诚,磕碎了牙还硬着一把骨头,在朕的锦衣卫面前都能守口如瓶,倒枉做了一世的阉奴。」
太后淡淡睨了地上的宦官一眼,眸底划过几不可察的痛色,抬眸又是风平浪静。
「皇上是天子,龙威之下,孰敢妄语,既是抵死不认,那必不是空穴来风,皇上自欺欺人,只信自己相信的,却不信侍奉多年的老奴才,姑息养奸,迟酿大患。」
「好一句姑息养奸,迟酿大患。」昭成帝低低呵笑,「太后在新岁宴上放纵侄女胡作非为,毁了一国之宴不说,犹觉不够,非得诬陷朕的女儿与太子有私情吗?」
太后丝毫不惧地对上昭成帝的神色,多年玩弄权术,见过无数大风大浪,又怎会生出一丝退缩之心,两人如出一辙的倔犟,不过来回几句,硝烟一触即发。
「便是有,那又如何?太子至今未上玉牒,与永乐称不上是兄妹,何有母后说的兄妹背德,秽乱宗室?」
昭成帝一语震四方。
楚南瑾知晓,昭成帝是气急才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姜念兰却是十分震惊,耳膜一片嗡鸣,像是受了什么刺激,忽然什么也听不见了。
难道她这阵子的愧疚自责都不过是庸人自扰,原来她和哥哥……并无血缘关係?
太后没想到昭成帝会以这番话来刺她,凤眸微敛,旋即挂上自嘲的微笑,道:「皇上的意思是,今日非要处置哀家的人?」
「造谣皇室,欺罪当诛。」
「好!」
「太后娘娘!」
横在剑架上的宝剑出鞘,银光一闪,伏地的宦官人首分离,血淋淋的脑袋滚落几圈,仍睁着铜铃般大小的眼珠子。
御书房一片惊呼,楚南瑾立刻去看姜念兰,索性在太后拔剑的一瞬,昭成帝就猜到了她的意图,立即捂住姜念兰的双眼。
太后扔了剑,饶是一路踏着尸山走来,身居高位,从来不必亲自动手,却是亲手解决了自己的心腹,掩在袖下的手微微颤抖,面上不显,仍就冷笑道:「太子既让哀家自行裁决,这便是哀家给皇上的答案,若皇上仍不满意,就将哀家这把老骨头扔出宫去,餵豺狼虎豹,以泄皇上心头之恨。」
昭成帝紧掐着鹿骨扳指,掌心深陷出一道血痕,咬牙切齿道:「母后杀伐果断,朕还有何不满?来人,恭送太后回宫。」
太后在宫婢的簇拥下踏出御书房,却在半阶上突然顿住了脚步。
身后宫婢惶恐止步,去瞧太后的脸色。
太后却是忽然捂着胸口,吐出一大口浓血。
宫廷大乱。
当日御书房外聚了许多老臣,亲眼看见太后吐血,不知怎的,谣言四起,将昭成帝与太后不睦,太后御书房外呕血的传言飞速传开。
翌日太后卧病抱恙,更是在朝廷炸开不小的风波。
太后有个首揆兄长,林家更是乌衣门第,根深叶茂,追随林尚的臣子只等上峰示意,便要齐齐跪倒在御书房前,劝谏君王。
林尚寂然不动,让一众还在观望的臣子摸不着头脑。
翌日,林尚没告诉任何人,以看望妹妹的名义,独身入了宫,外人瞧着林尚面色凝重,似要与昭成帝对骂上一场,以为朝廷又要掀起一场狂风暴雨。
实际上,林尚并没有和昭成帝大闹一场的意图,一路上话出奇地多,问了随从不下七次同样的问题。
「这糕点可好吃?」
随从回味起滋味,郑重点头:「好吃!可是太后娘娘不喜这些甜腻的食物,您的一片心意……」
他想起林大人听闻太后吐血的消息,并不着急,反而从容不迫地打听这京中哪家糕点铺子最受欢迎,一时摸不清林大人的想法,太后重病在身,哪儿还吃得下糕点?
却瞧着这步辇驶去的方向,不是安仁宫,倒像是东宫。
随从更是一头雾水。
不仅随从疑惑,当姜念兰收到一盒製作精美的糕点,也是十分费解,不敢伸手去接,困惑道:「林大人为何要送我糕点?」
「上次同乘马车,臣疾言厉色,惊吓到了公主,虽以首饰赔罪,但毕竟本是为么女所造,也不知符不符合公主的喜好,听闻公主喜爱美食,尤以甜食为甚,便想趁着这次进宫,再赠上糕点以作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