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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东是我养大的孩子!他从小就是我的命!他是我用尽心血养育的接班人!」他老泪纵横,浑浊眼球,连泪水都是粘稠的,「你们没有权利带走他!无论是黎雪,还是贺兰,没有人比我与阿东更亲!」

贺正面对他,脸上情绪依旧没有起伏,只有攥着庄沭的手,力气极大,滚烫髮抖:「不,你不爱他,你只想控制他,你不过想要个完美的工具!」

这是十二年来,他对亲爷爷说过的最长一句话!

他深埋入心底的那座火山,已经死掉的火山,此时此刻熔岩翻滚!

「你不容许他爱任何人,你不容许他失控,你不容许他背叛你!」贺正依旧压抑着声音,「十二年前,你知道他立下遗嘱,你不希望我继承股权控制权。于是,你让人在我的车子上动了手脚!」

庄沭心猛得揪起,他能推断出贺正车被做手脚的原因,却没敢放任猜测,下手的人就是贺忠义。

「不知道为什么,我开了那么远的车,一点事没有,而大哥开走我的车,却再也没能回家。」贺正戳着胸口,「这么多年,我什么都知道,你什么都装做不知道。我现在,就想问你一句,你后悔吗?走到今天这一步,你有过哪怕一丝悔恨吗?」

贺忠义垂头,佝偻着身体,下半身失去力气。

贺炳天、贺炳成被贺正说出的话,吓得差点将亲爹扔在地上。

「我是、我是你们的祖父!」贺忠义抬头,疯狂的脸上,儘是权利的狰狞,「贺东是我最得意的作品,是我最疼惜的孩子,是我的希望啊!」

贺正早就料到他的答案,毫无悔过,毫无廉耻,毫无人性!

「你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我都没有动你。」他情绪快速收敛,跨过血缘的门槛,便是无坚不摧,「你只知道大哥的遗嘱,关于继承人的内容,可你不知道遗嘱里,关于你的内容。」

他从衬衣衣兜里,摸出张发黄的纸片,摺痕明显,脆弱不堪,一看就是被人经常翻看的样子。

「大哥做好了死在你手里的准备。」贺正轻手轻脚展开薄薄一张信纸,「但他给作为继承人的我,立下了规矩。让我……保你晚年安康,寿终正寝。」

贺忠义如枯枝般的手指,张开,痉挛颤抖地抓向纸张,涕泪纵横下,大张着嘴,却没能发出一丁点声音。

贺东的遗书纸张破旧,字迹却清晰可见。

他的字是贺忠义教的,一笔一划、一撇一捺耐心纠正,一手笔墨横姿的好字,极具辨识力。

贺忠义干枯的手指,在接触到遗书时,突然蜷起,居然不敢去碰触。

「我大哥,从来没有恨过你。」贺正厌恶地撤开遗书,「该死的人……不应该是他。」

他蓦然转身,牵起庄沭的手,毫无留恋离去。

身后火光漫天,传来贺忠义撕心裂肺的哭嚎:「阿东啊——」

……

安置好大哥骨灰,他们回到轩玺时,已近午夜。

客厅、餐厅、连带二楼的灯都是亮的,贺兰抱着老贺熊,躺在地毯上,身上盖着庄沭的流苏软毯。

费芦雪说,少爷怎么劝都不肯回屋睡觉,非要等他们回家。

庄沭叫雪姐早点休息,轻手轻脚走到贺兰身边。

少年睡得很怪,钻在沙发和茶几间的缝隙里,紧紧贴着老贺熊,又大隻又委屈,脸贴着熊,熊贴沙发,只露出乱糟糟的脑袋。

温柔手指爬上少年后脑勺,庄沭试图唤醒他。

贺正站在楼梯上,手中捧着贺东、黎雪的牌位,回身长久望着这一幕。

「大哥、大嫂,你们放心吧。贺兰很好,我也……挺好的。」

贺兰在做梦,朦朦胧胧看见庄沭,一把抱住,眼睛都没睁开,叽叽歪歪抱怨,可怜得像只被关家门外的小狗子。

庄沭哄了他一阵,终于把小狗子哄成小伙子,估摸贺正那边收拾的差不多,便带贺兰上三楼,给亲生父母上了第一炷香。

贺兰有点懵,但很听话,敬重地完成礼仪。

贺正不想大晚上把孩子弄哭,只简要说了前因后果,许诺找时间跟他好好谈谈。

这是贺兰第一次看见母亲的名字,黎雪,很好听,能想像是漂亮、纯净的模样。

他问庄沭,他能摸摸母亲的牌位吗?

庄沭点头。

少年的手犹豫再三,终于摸上冰冷的牌位,但他觉得好暖,有一种温柔的触感。

贺兰低声说:「父亲、母亲终于在一起了,一定很高兴吧。」

贡龛边的火烛跳了跳,似乎在冲他点头……

第二天除了贺正,雷打不动按时去公司,贺兰和庄沭由于睡的晚,都在补觉。

临近中午,祝修和陶微突然上门,告知贺忠义昨天突发脑梗,今早病危,人就剩一口气。

但贺家和他们,全都联繫不上贺正,事情太过紧急,万不得已,只能来找庄沭。

贺正表面上看着稳重冷静,但昨天与贺忠义的对峙,撕开他十多年的伤口,血肉模糊。

他不是能与人袒露心声的性格,需要找个安静的地方,不被打扰地舔舐疗伤。

或许,冥冥中老天自有安排,让他们祖孙二人,不必道别,不必面对复杂的爱恨终点,对两人而言,又何尝不是解脱。

贺忠义,自私、冷漠、嗜权、阴险,可他悉心养育贺东、贺正兄弟长大,给他们最好的物质条件,给他们缺失的父母亲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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