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千方百计地引起了景殃的注意,待她一走,他依然没管自己去了哪。
很好,景殃,你真的好极了!
岸上吵成一团,鹿白在他们推搡的功夫已经游到岸边,藉助抛下来的绳索往上爬。
最后几个大力侍女把她给拉上岸。
鹿白喘着气坐在地上,浑身湿漉漉的。
一颗颗水滴从她的发梢滑落,裙子薄而透明,紧紧贴在她身上。夏天的湖水不算冰冷,但也不热。微风一吹,阵阵凉意就让人不由自主地打哆嗦。
她瓷白的靥面愈发苍白,翘挺的鼻尖红通通的,大且幼圆的眼眸盈满水光。乍一看去,像是哪家大户人家随手丢弃的小可怜。
景殃将侍女捧着的帨巾披在她身上,道:「擦一擦,别冻着。」
鹿白站起身,抿着唇,默默裹住帨巾。
昭和帝终于赶过来,看见这一幕愤怒甩袖:「这是怎么回事?」
众皇子也跟随而来,全都惊诧不已:「宁蕖这是怎么了?」
鹿白勉强一笑,嗓音直打颤:「父皇,无碍,我去换件衣裳。」
「好,你快去。」昭和帝眸光一转,看到旁边的鹿枕閒丢了一隻鞋,拧眉道:「都去收拾收拾。」
太监把七皇子带走更衣,一个侍女战战兢兢地站出来,引了一个方向道:「郡主,往这边来。」
鹿白一声不吭地跟过去。
景殃忽地又道:「郡主怎会落水?」
鹿白脚步一顿,感到他的眸光直直落在自己的后背上。
她心头一梗,把胸腔涌上来的憋闷压住,打落牙齿和血吞,闷声道:「当时情况紧急,我自己脚滑了。」
她怕其他人会联想到小七身上,又补充道:「跟他人没关係。」
以防自己再待下去会心肌梗塞,鹿白大步往前走,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景殃挑了挑眉,注视着她离开的背影,凝眸思索着什么。
女子更衣的屋室在玉弥湖侧边的小树林里。
鹿白站在门外,面对木门门闩,做了一个又一个深呼吸。
一股无名之火直往上窜,在她喉咙口涌来涌去,又被她反覆压下。
忍住、忍住……此事跟景殃没有关係……
可恶!忍不住了!
她的髮型!
她的裙子!
她的首饰!
她今天精心设计的一切!
都没了!都化为泡影!
她真的要气死了!
鹿白握了握拳,不知道自己是冻的还是气的,站在原地直打哆嗦。
她冷静了下,抬脚欲进,身后突然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鹿白一顿,侧眸,熟悉的绯色衣袍出现在视野中。
景殃停在后方几米之外,浅浅琥珀色的眸子划过一抹深思。
鹿白抢在他开口之前道:「本郡主早已说过,落水是个意外。」
景殃突然问道:「那药粉是怎么回事?」
鹿白话音顿住。
身前的男人面上毫无表情,一双素来含情的眼睛没了往日的调笑,反而带着毫不掩饰的深冷之意,如有实质般压在人的肌肤上。
语气也不温柔,像明晃晃的质问。
鹿白心头升起微妙的不爽:「你的美人搞出来的事,你……」
她差点就要把「你自己没点数么」说出口,想起自己一直表现成柔柔弱弱的小白花,愤怒硬生生止住,勉强找回理智,咽下了后半句话。
冷静,不要衝动。
一点点卸下尖锐的外壳,鹿白眉眼低垂,沉默不语。
景殃没什么反应,似乎还在等她的后半句话。
鹿白突然有点委屈。
没等她忍住,鼻尖就冒出了酸意,她眨了下眼睛,大颗大颗的眼泪突然掉下来。甚至,她一边哽咽着,一边还有点迷茫。
自己竟然哭了?
她睫毛颤了颤,又是一连串的泪水滚落下来。
景殃意外地愣了一下。
这眼泪一旦开了头就变得难以控制。
鹿白低低哽咽一声,抓紧衣摆,也不抹眼泪,任由它们一颗颗掉在地上。
景殃薄唇张了又阖,眸光晦暗不定。
鹿白身子冰凉,整个人开始发抖,浸了水的裙裾铃铛轻轻晃动,像是遭受了天大的欺负:「呜呜呜呜呜……」
她自己也分不清是在装可怜,还是想藉此释放压力。
这哭泣太突然,景殃着实没预料到,一时拿不准是该哄哄还是该解释,打算说点什么缓和一下小姑娘的委屈:「你……」
眼前的小姑娘哭声扩大,打断他的话头。
他抿上嘴唇。
眼前的人一头黑髮因为浸了水,湿漉漉地披在肩上,透着让人不忍心玷污的易碎与精美。
景殃思维忽然发散,莫名想起来,今天小姑娘穿了身很清丽别致的裙子,不久前还在他四周晃来晃去,身形玲珑轻盈,整个场地都是她的铃铛发出的叮叮咚咚的脆响。
好像还有不少年轻公子偷偷去看她。
蓦地,景殃低声道:「别哭了。」
闻言,小女孩儿哭声减收,探出帨巾的指尖微微颤着,眼眶还泛着红,在白皙的面颊上格外明显。
景殃垂眸注视着她:「姜尺素之事确实是我的过失。方才我没看到你落水,不是故意只救七殿下。别哭了,去换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