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白忽然拂开他的手,把他衣袖往上卷了卷,看了一遍他右臂大大小小各种伤痕,仰起小脸看着他:
「你与广南王的仇恨到底是什么样的?」
景殃低眸看着她,眼里涌着某种情绪。
良久都没有答话。
「对不起,是我唐突了。你不愿意说就罢了。」
鹿白这才反应过来,竟然一不小心又问了他的逆鳞。她收回手来掩饰一点点的无措:
「下次我……」
景殃忽然打断她:「还记得我曾给他跪下这件事吗?」
鹿白惊诧地点了点头。
「做过就是做过,不丢人,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景殃支着身子,懒洋洋地拍了拍身旁木凳:「过来坐。」
鹿白站起身走过去,频频去看他的脸色:
「你……」
景殃好笑地弯起指骨弹了下她的脑袋:
「你就当是我想给你讲讲。嗯?」
鹿白坐在他身旁,认真道:
「好。」
……
景殃当时抵达洛水的时候,景玄和景夫人已经被广南王关了起来,奄奄一息。
洛水没有任何异动传来,是他发现家书传回来的日子比往常晚了几日,警惕之下匆忙离京,前往洛水驻地查看情况。
本以为是他想多了,可谁知洛水的战况比他想像的还要糟糕。
他花了一番功夫,暗地里弄明白了原委。
广南王坐拥朝廷重权,担贪心不足蛇吞象,他看到自己的兄弟——也就是昭和帝能坐上皇位,内心的贪慾如劲草疯狂生长。
明明都是太后膝下的子嗣,就因为他非亲生血缘,所以就要扶持皇帝坐稳皇位,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权力一点点被他收拢。
凭什么呢。
他不甘心。
他能力手腕样样不缺,为什么不能在龙椅上坐坐?
于是他开始贪图昭和帝最肝胆相照的好兄弟——景玄的兵力。
楚宁景氏向来手握重权,独揽朝纲,在朝政上说一不二。
他能有景玄的支持,逼宫的大业就能成功一半。
但景玄骂他骂得狗血淋头,声称若还有下次,他就不会留任何情面,直接禀报皇帝。
广南王内心的怨气逐渐滋长,他故作知错的模样,身负监军一职去洛水赎罪,但实则偷偷联络了西戎敌国。
在景玄以为他回头是岸、与西戎进行洛水大战的前夕,他买通军队细作,与敌国大军将景玄围困城门,抓了景夫人当面侮辱,让一代战神孤立无援。
景玄挣扎到最后一刻,戳瞎广南王的一隻眼睛,宁死不屈被关了起来。
洛水之战,东郦惨败。
景殃抵达时,东郦大军惨败的消息尚未传回去。洛水距离京城太远,又杂又乱,战信都会遗失在途中。
京城之中,竟然无人发现边疆异样。
主将和随主将一同行军的主将夫人被关了起来,折磨得不似人形、形销骨立。
国师大人突然叛国,无人知晓原因。
广南王拿边疆百姓作为人质,逼迫众多楚宁卫低头。
楚宁卫无法见死不救,被他拿捏住了软肋。
广南王得知景殃来了边疆,畏惧他出众卓越的能力,将自己伪装成受害者。
景殃面对生灵涂炭的景象,假意不知道幕后之人是谁,想方设法还了楚宁卫的行军自由。
他盯着幕后之人的动静,让广南王顾忌真相暴露,不敢随便出手。
广南王不敢动他,便折磨景玄和景夫人。
断粮绝水,肉身鞭打,精神摧残。他想要景家人低头,需要景家人的势力来支持他登上龙位。
景玄和景夫人不愿意。
得知儿子来到洛水,景玄偷偷将黑白墨玉扳指——即景军令交给景殃,让景殃带着楚宁卫守好边疆。
交接的途中被发现了。
广南王大怒,派人将景玄一箭穿心。
景夫人受不了他的折辱,自杀在军营里。
而这些,景殃掐着自己的手,亲眼目睹。
他扮作景玄的亲信杀手,披上黑衣,戴上黑面巾,在景玄和景夫人死去的当夜,闯进营帐,砍断了广南王的一条腿。
广南王误认为是景玄留下来的属下,疯狂报復回去,伤了蒙着面的景殃的双眼。
随行大夫早已逃亡,景殃无法治疗眼睛。
他短暂地失明了。
广南王担心事情败露,将火气全都发泄到百姓身上。
他要放火屠城,并把责任推到西戎头上。
楚宁卫连夜救了三个城池的百姓。
还剩最后一个城池,洛水门关。
洛水门关是他们的家园,他们不肯转移。
景殃抬着父母的尸体,去营帐见了「幕后之人」。
一个太监接见的他。
景殃的视线全是黑的,他才十二岁,却已经尽了全力。
看不见,就只能听。
他说:「放了百姓。」
广南王压低声音,变换嗓音,阴恻恻笑道:「那你求我啊。」
他俯视着这位名动京城的少年人。
明明才初现锋芒,却已让整个京城追随、拥戴。
京城都说,小楚宁王实乃东郦百年难得一见的少年人,将来定能超越景玄将军,带给东郦繁荣和盛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