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北狄公主吗?」
少女答:「不是。」
陆之慈手停顿,眸深了几分,他微微俯身,凑近。
听着她的呼吸声,又问,「你究竟是谁。」
沈皎皱了皱眉,难受道:「魏己,我是魏己。」
她如蚊子般的声音在寂静的屋中格外清晰。
「魏己。」
陆之慈反覆念着这两个字。
第93章 独善
陆之慈凝望着床上少女许久, 她脸颊微红,醉意酣眠,似梦到什么开心的, 摸到他的手贴在脸颊蹭了蹭,嘴角挂着淡淡笑意。
芭蕉不停颔首,打在上面雨珠流淌落地,雨停后,山谷蝉鸣又起。
陆之慈抽手,替她掩好被子,而后缓缓直起身。
他回至小榻,侧身躺下, 面朝那方床, 望夜色朦胧中微微起伏的轮廓,弱小的呼吸声清晰。
他注视良久, 直至天蒙蒙亮,他阖上眼。
翌日,晨。
雨过天晴, 日光灿烂有些刺眼, 沈皎抬手,难受地睁开眼, 她睡眼惺忪环顾四周。
许是喝酒喝傻了的缘故, 她一时以为自己还是十五韶华,身处忍冬院。
直至看见窗边,绿影日光探,一个竹叶纹白袍男子雅坐执茶。
空山新雨后, 山谷翠鸟灵鸣。
微风荡漾,男子偏头, 道:「醒了?过来用早膳。」
沈皎这才回神,她忽然想起卯时与黄鹂约在城门口,如今日上高头,阳光明媚,分明不是卯时的模样。
沈皎慌忙起身,急匆匆穿上鞋,埋怨道:「你怎么都不喊我。」
她衣裳本就穿戴整齐,下了床后就要往外跑,「罢了罢了,不与你多说,我得赶紧去找黄鹂,再晚些回去,邹嬷嬷非得扒了我的皮。」
陆之慈喝茶,气定神閒,不紧不慢道:「现已辰时,臣已派康知,以臣的名义护送你那婢女回去,邹尚宫不会多加责怪,殿下不必担心。至于殿下,臣奉旨入宫授殿下学业,殿下一会与臣一同入宫。」
沈皎一愣,「与陆大人一同入宫,这……这不太好吧。」
「臣是殿下的先生,先生送学生入宫有何不好。」他喝一口茶,放下,转头看向她,「再者,殿下昨夜不是很有胆量上臣的马车吗。」
沈皎无话可说,只能道:「罢了,便依陆大人的。」
「殿下昨夜饮酒,晨起定然头疼,臣备了醒酒汤,早膳皆以清淡为主。」
沈皎坐下,望案上银耳小米粥与绿豆糕,点头道:「陆大人费心了。」
陆之慈将醒酒汤推向她,「毕竟,臣也不想今日殿下在臣的课上昏睡过去。」
沈皎讪笑,「先生为学生的学业,还真是煞费苦心。」
陆之慈眉稍抬,「那是自然。」
沈皎端起醒酒汤喝完。
她忽然想起陆之慈的戒尺,可他昨日里到现在都对她照顾有佳,不像是传闻中的样子。
于是好奇,眨着眼问:「先生看着温和,不知课上是什么样。」
他答:「殿下一会就知。」
她直接问,「先生会打学生吗?」
他抬眼看向她,点头道:「犯错了会。」
沈皎噤声,埋头吃粥,舀着粥的勺子都在抖。
陆之慈见她安静出奇,问,「殿下怎么不说话了。」
「嬷嬷说食不言寝不语,怕惹了先生,先生拿戒尺打学生。」
在邹嬷嬷眼里,用膳说话就是错的,每日用膳,邹嬷嬷都要在旁看着,可把她憋坏了。
「昨夜殿下用膳,不也说个不停。」他道:「殿下放心,臣不会因繁文缛节而苛责殿下,再者殿下在臣面前失的礼还少吗?」
沈皎点头,「也是。」
半晌后,陆之慈又问,「邹尚宫平日里待你很严吗?」
沈皎使劲点头,「严!」
「那她待殿下好吗?」
沈皎咽下粥,沉思想了想,「起初,本公主觉得邹嬷嬷不好相处,性凶脾气古怪。但这些时日朝夕相处,我发现嬷嬷实则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她克职奉公,待我细緻入微,算严厉,也算好。」
陆之慈道:「殿下觉得好,那便好。」
沈皎用完早膳,思及柜中话本子,近在眼前,却不能带回去。
于是郁闷至极,愁怨嘆气。
「殿下为何嘆气。」
他是先生,又在传闻中严厉不留情,定然不能告诉他。
于是沈皎随意找了个由头,摸上自己的眉毛,哀声并借着道自夸:「学生太过好学,因入迷而未注意烛火烧光眉毛,可学生也是个女儿家,怎能不在意自己的容貌,见满园美色,学生黯然,愈加自卑,顾才嘆气烦扰了先生。」
她一翻揪心语罢,陆之慈起身离去,沈皎诧异,倒真像烦扰了他。
沈皎气极,揪着衣裳,揉着报復着,像是要将陆之慈撕碎。
她愈想愈气,气至怒髮衝冠之际,陆之慈走至她身旁,道了声,「臣失礼了。」
而后未等沈皎反应过来,一隻白净的手轻轻捧过她的脸,她吃惊与他四目相对。
陆之慈手捏青黛,描着她残眉的轮廓,细细临摹。
他垂眸倒映出她茫然的样子,而他目光从容。男人的手指微凉,缓解夏日燥热,可雨后微风徐徐,山中清凉,她为何而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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