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妹妹快谢恩。」皇后像是在替江听雨欣喜,「江家一下子出了两位后妃,陛下爱屋及乌,是天大的恩宠。」
「恩宠,恩宠。」江听雨眨了下眼睛,惊觉自己流不出一滴泪。
她的泪,早在赐居梧桐殿时就流干了。听雨,听雨,原意是形容雨打荷叶送秋来,到了宫里就成了梧桐叶上三更雨,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
萧元的登基大典,是厄运的开始。她被新帝锁在最偏僻的梧桐殿内,听外面锣鼓喧天,册封新后。江听雨没能牵着萧元的手,并肩走上金銮殿前的台阶,也因此失去了一个孩子。
上官蔚眼疾手快,一把扶住江听雨摇晃的肩膀。
「听雨,听雨,你醒醒。」
那束光熄灭了。
小腹剧烈地疼痛,令她回忆起当初小产的万般苦楚。这种生不如死的痛楚与绝望,支撑着江听雨瘦弱的身躯。
我绝不能、绝不能让我的侄女重蹈覆辙。
江听雨自短暂的晕眩中清醒,她睁开眼,梨花如雪,疑是故人来。
梨花树下响起孩童的稚音。
「听雨,我若是以后当了皇帝,你就做我的皇后,你我一生一世一双人。」
「皇后有什么稀奇的,你不当皇帝,我也不嫌弃你,只要你一心一意待我好。」
江听雨抬起眼眸,透过天子袍袖上精心绣制的龙形图案,认真寻找旧日温存的痕迹。
「萧元,江家人永不做妾,您忘了吗?」
第28章
梧桐殿内灯烛辉煌,形同白昼,侍女手持烛台鱼贯而入,静立在几位妃子后头。
上官蔚隔着屏风,担忧地望了一眼帷帐里的情状。江听雨有气无力地倒在锦被里,黑髮堆迭在软枕上,衬得脸色惨白。
「江姐姐骤然晕倒,若是一般的体虚也就罢了,可我听她描述,实在是像——」
她犹犹豫豫,说了一半又停下来,但余下几人无不通晓其意。
「江姐姐时隔多年,终于得偿夙愿。我们做妹妹的,当然是为她欢喜。」怡贵人抚着云鬓道:「只是,她这一胎要是个皇子,那朝堂之上后宫之中,都不免掀起一阵大动盪了。」
原来萧元身为六皇子迎娶江听雨时,曾在拜堂前与其约定过由她的孩子承袭王爵。后随着世事变迁,江听雨又一直未能生下一男半女,此事也就不了了之。如今重新提起,必然伴随着争储的腥风血雨。
「皇上是九五至尊,总不至于不遵守诺言。」云嫔斟酌道:「可太子是皇后所出,名正言顺,不知他会如何抉择。」
怡贵人心直口快,低声道:「你们不觉得奇怪吗?怎么那么巧,江姐姐小产的同时,皇后就迅速怀上了男孩。等太医诊脉出江姐姐再难有孕时,皇后的孩子又被顺理成章地立为太子。」
「而且陛下春秋鼎盛,皇后正值韶华,他二人结合竟生下个病秧子,真是不可思议。」
上官蔚清清嗓子,出言提醒道:「两位妹妹不必多虑。且不说这一胎指不定是个尊贵的小公主,再者,太子虽然孱弱但仁德宽和,不似他母亲般心机深重。立储之事,本轮不到后宫多舌。」
「也是。」云嫔点头同意,「咱们几位都没生养过,事事须得留心。我那儿有一支老参,产自深山,颇具补血益气之效,便送给江姐姐养身子。」
上官蔚正想替江听雨谢过这番好意,却见帐中繫着的流苏动了一动,钻出个白衣胜雪的少女。
萧元注视着屏风上绘製的花鸟,看不出喜怒地问道:「你姑姑如何了?」
「启禀陛下,臣女医术尚浅,不敢妄言。」江吟恭恭敬敬地答道,「不如由经验丰富的卢太医告知诸位。」
皇后在场,卢太医不愿触霉头,因而战战兢兢地躲在旁边,没想到被江吟一席谦词推上了风口浪尖。
萧元淡淡地扫了江吟身侧直冒冷汗的御医一眼,语含威胁道:「再不张口,是要朕撬开你的嘴吗?」
重压之下,卢太医顾不上去瞧皇后的脸色,撩开袍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微臣给陛下贺喜了,湘妃娘娘乃是喜脉,已然有身孕了。」
萧元愣了愣,短暂地慌乱了片刻,颤抖着声音问道:「多久了?」
「一月有余。」卢太医谨慎道。
两月前,他确实来过江听雨的梧桐殿。萧元脸上不自觉地涌起即将为人父的喜悦。
皇后察言观色,拍手笑道:「还是湘妃宠冠六宫,承蒙的雨露恩泽是其他妹妹羡慕也羡慕不来的,看把喜怒不形于色的皇上高兴成什么样了。」
上官蔚懒得理会她,径直向萧元央求道:「江姐姐侍奉您多年,和家人生离,愁肠百结。臣妾恳请您准了湘妃省亲一事,让她回家与父母弟兄团聚。」
「好端端的出什么宫。」萧元不赞成道:「朕不是允了她的侄女进宫吗?男女有别,何况她是朕的妃子,坏了规矩,置朕的颜面于何地。」
「骨肉亲情,与男女有何分别。」江吟低头道:「臣女岂能代替父兄在姑姑心中的地位。」
萧元陷入沉思,皇后见他迟疑不定,便提出了个折中的法子。
「我看吶,借个庆典的由头,召湘妃的族亲入宫,远远地见上一面。这样一不违反宫规,二来宽慰湘妃,两全其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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