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挤」字并不是夸张,而是真的相当于从骨头上刮下一层。许多地方军的首领,一听到皇帝换了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纷纷不乐意了,吵着嚷着要升官加爵,不然不听指挥。
萧寂远忍着怒火,先给陈梓拨去了一支亲兵,其余的只好暂且缓缓。
「京城里的形势比较严峻,你有事可以找我父亲商量,他会帮你的。」
萧寂远应了声好,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清冷的面庞,不自觉地有一种夫妻同心,琴瑟和鸣的感。
他几乎要伸出手去,摸一摸她耳垂上坠着的明月似的玉石。
然而,江吟抬起头来,笑意盈盈地对他说。
「往后烦请你照拂我的亲人了,你会是个好皇帝的,拜託你了。」
萧寂远执棋的手停在半空,一时间竟愣住了。
「山高水长,终须一别,我再没有什么顾虑了。」江吟下完最后一步棋,赢得非常漂亮。「你放心,此事是我一人之过,我一力承担。我已和父亲姑姑告别过了。父亲一开始不同意,好在姑姑说服了他。我想让他们把我的名字从族谱中消去,那样就不会使家族蒙羞了。」
「他们答应了吗?」萧寂远从未见她这般神采奕奕,焕发出无限的生机。
「没有。」江吟笑得有些羞涩,「他们说,无论我走到哪,是生是死,都是江家的女儿。」
她大大方方地握住了萧寂远的手,冲他眨了眨眼睛。
「再见了。」
萧寂远用力地回握,强忍着在眼眶里打转的泪珠。
她像一阵柔和的微风,只是恰好吹皱了他心里平静的湖面,而她真正的归宿,是由南吹向北,由春吹到冬,由临安的一丛残荷吹往关外的一捧细沙,直至蜕变成凛冽的大风,吹得城门上的鲜红令旗猎猎作响。
「保重。」他最终选择了最合适的字眼,将那些别样的情愫藏入风中,随风散去。
【第二卷 完】
第46章
天边压着重迭的浓云,阴沉沉地笼罩了这一片土地。滴滴答答的雨水顺着陈梓的头发滑下,洗去了战甲上残留的血迹。
他站在高高的城楼上,望着又一波北狄军如潮水般退去,这才收起弓箭,捂着胸口闷闷地咳嗽了两声。
立刻有几个人凑上来,一迭声地问有没有事。
「我没有大碍,你们自行休整。」陈梓拒绝了他们的好意,「谁有烈酒,拿来我喝一口。」
他不知不觉间,竟染上了陈桐嗜酒的恶习,并非天性使然,只是不得已而为之。
陈梓新任命的副将怔了怔,忙从腰间解下一壶酒,双手奉上。
那酒涩得难以入喉,陈梓硬生生灌下几口,眉头反而皱得更紧了。
副将看得咂舌,忍不住出言劝道:「您靠它止痛哪行啊,要不去下面找个军医治治。」
陈梓向他投来责怪的一瞥,意思很明显。底下还有那么多危在旦夕的将士们等着治伤,他自己不过是受了一点轻伤,怎么好意思占用别人的宝贵时间。
「您成天拖着也不是办法,我们一听您咳嗽就心惊。」副将拍了拍他的肩膀,「您身先士卒,是大伙的典范,但长此以往可不行。往后弟兄们要是有个小病小痛,都学着您撑一撑,不敢轻易寻医,到最后病入膏肓怎么搞?」
「况且,新来的几个女医,医术都挺高明的,我在她们那疗过伤,特别细緻。您好歹是读过书的人,总不能看不起女子,忌讳男女之别吧。」
他说的理直气壮,催着陈梓赶紧就医,免得贻误正事。
陈梓最终妥协了。他下了城楼,远远地注视着街道两侧忙碌的身影,却再没有看到那个一身白衣的清冷女子。
民间有个传言,人在将死之际会产生幻象,看到一生中最难忘的景物。
所以,我是做了一场迷梦吗?陈梓擦了把脸上的雨水,有些庆幸江吟看不到他灰头土脸、伤痕累累的样子。
「你是在找我吗?」
身后忽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江吟不知是从什么地方钻出来的,白衣溅上了斑斑点点的血迹,脸颊蹭了灰,一双略显疲惫的眸子在见到他后亮了亮。
陈梓脑袋发晕,体内血气翻涌,竟当着她的面猛地咳出一口鲜血。
完了。他心想,撑不住了。
江吟短促地惊叫了一声,陈梓连忙捂了她的嘴,把人强行带到僻静的角落去。
「听着,我不能让他们发现我受伤。」陈梓努力做出一副凶巴巴的姿态,「你如果到处乱说,就算违反命令,是要被处斩的。」
「不行。」江吟的态度比他更强硬,「除非你请我帮你治,不然我不会为你隐瞒。」
两个人互相瞪了一会,最后还是陈梓败下阵来。
「成交。」他解开护臂,不情愿地露出手腕。
「诊金呢?」江吟摊开掌心,「哪有人看病不给报酬的。」
「你故意找不痛快是吧。」陈梓摸遍了全身,掏不出一分钱,「先欠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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