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要记得还。」江吟拉过他的手腕,「我要价很高的。」
陈梓低头看着她莹白的侧脸,像是高悬的一弯明月,即使沾尘,也依旧淡淡地发着光。
「你——」他有许多话想问,但到嘴边又犹豫了。
想知道的事情太多,一时半会也讲不完,何况当前并不是一个好时机。
他也许活不过今天,或者是明天,在无边的黑暗即将降临时,纠结情爱还有什么意义呢?
「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出现在你身边?」江吟不用抬头,就能猜透陈梓心中所想。
「总不是为了我。」陈梓自嘲地笑了笑,「人不至于犯两次错,恕陈某不敢自作多情。」
其实是有的,那一点微乎其微的喜悦,像一块小石子投入了一池死寂的水面,泛起一圈圈涟漪,却被他按下去,沉入池底。
「正是千钧一髮的时刻,你不要说这样的话让我分心。」他故作冷淡道。
江吟唇边浮现一丝温和的笑意。
「那时形势所迫,有负于你,已使我抱憾良久。倘若我不能当面告诉你我的真心,岂不是愧疚终生。等下了黄泉,你都不愿意在奈何桥上等我一等了。」
陈梓的眼里骤然蒙上一层水雾,只听得江吟一字一句地接下去。
「与君同生共死,纵是粉身碎骨,亦心甘情愿。」
她把脸贴在陈梓冰冷的战甲上,轻轻地环住了他。
这一瞬的衝击对陈梓无疑是巨大的,狂喜、担忧、遗憾等各种情感一齐淹没了他。城外的北狄铁骑、身上的刀痕箭伤在这一刻都化为了无形,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他和江吟,彼此相拥着、相爱着。
「我——」陈梓抚着江吟的秀髮,千言万语堵在心头,说不出半句。
他刚想吻一吻江吟的额头,神色却突然一变。
无数点了火的箭矢从天而降,如流星似的划过身侧,砸在地上烧出一个个深坑,城中处处燃起火焰,浓烟腾腾升起。
「走水了。」江吟当机立断,鬆开陈梓,转身就往街上跑,「我去救人。」
然而她还没跨出去两步,就被陈梓拦腰抱起,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你干什么?」江吟焦急地拍打着陈梓的手臂,「放我下来啊。」
陈梓充耳不闻,径自去马厩牵了一匹快马,又唤来了一个年幼的士兵。
那士兵一脸稚嫩,诚惶诚恐地接了缰绳,不知何意。
「战场上不允许逃兵,我本不该放你出城。」陈梓抱着挣扎个不停的江吟,「事出有因,我给你一条活路。你带着这位姑娘骑马离开,把她送到百里之外、不被战火侵袭的地界,务必护她周全。」
「你疯了?」江吟提高声音打断了他,「你有没有想过,身为领兵者纵容属下临阵脱逃,是会引起大乱的。」
「我当然清楚。」陈梓语气坚定,「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临战前发过誓,誓与此城共存亡,你还年轻,不要把很长的一生毁在我这里,不值得。」
「凡事哪有什么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江吟情急之下,狠咬了一口陈梓的脖颈,「人生短短几十年,就不能随心所欲一回吗?」
她咬得不轻,陈梓的脖颈上立刻多出了两行深深的牙印,小兵在一旁吓得噤若寒蝉。
但陈梓毫不在意,仍然抱起江吟往马上放。
可惜天不遂人愿,他越想儘早送江吟走,越不能如愿以偿。
一剎那城头上雷鸣般炸响,碎片飞溅,北狄军抛击的火药震翻了白虎军最引以为傲的弓箭部队,死伤无数。滚滚硝烟瀰漫了整座城池,屋舍轰然倒塌,瓦砾掉落。惨叫声、求救声、号哭声混杂在一起,不亚于世间最悽惨的一曲悲歌。
陈梓早在瓦片袭来的那一霎就牢牢地护住了江吟。他张开双臂替她挡住了砸下的石块,自己则承受着重物的一次次撞击。
太疼了。陈梓的嘴角不断地溢出鲜血,喉咙里满是血腥气。冷汗浸透了衣背,指节攥得发白。
他想对江吟笑一笑,安慰一下惊慌失措的她,却怎么也做不到。
你不会有事的,因为有我在。我答应过的,会保护你的。
恍惚之间,陈梓听到江吟叫他的声音一声比一声急,到后来几乎声嘶力竭。
奇怪,他迷迷糊糊地想,我明明没有哭,为什么脸上湿润了。
江吟大脑一片空白,她被陈梓护在身下的时候,尚不知晓发生了什么。直到看见突如其来的石子雨衝击着陈梓的后背,而他死死挡在她身前,不曾退后半步,哪怕血流不止。
陈梓的头被砸破了,血一滴滴落在江吟的白衣上。她听着他愈来愈急促的呼吸,看着他剧烈颤抖的肩膀,终于忍不住发出一点点轻微的呜咽。
「陈梓,陈梓。」江吟断断续续地呼唤他,带着浓重的哭腔。「你还活着吗?你别吓我,我害怕。」
她摸着陈梓的脸,沾了一手粘腻的血迹,于是更加泣不成声。
「快,这儿埋着人,救他们。」外面传来搬动石块的声响,而后透出几分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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