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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还是晚了一步,滚烫的药汁倾泄而下,泼天盖地般浇在沈陶陶紧握着药碗不放的细白手指上。

一声压抑的痛呼,沈陶陶顺势将双手一松。

紧接着便是稀里哗啦的一阵碎响,陶罐与药碗接连落在地面上,摔得粉碎。

黑褐色的药汁四下飞溅,在宋珽月白色的袍裾上绘出泼墨似的一幅。

「都是我不好,是我不小心。」

趁着宋珽下意识地往后一退的檔口,沈陶陶顺势蹲下身来,一道哽咽着对宋珽说着抱歉的话,一道在收拾地面上的碎片之时,不动声色地握住了一块尖而长的碎瓷片,藏入袖中触手可及的位置。

有利器在身,即便是手上隐隐传来烫痛,心中却到底是冷静了下来。

沈陶陶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自己与大门的距离。

药她已经砸了,宋珽一个病秧子,又不曾带着随从,真要动手,她跑便是了。左右他这身子也追不了几步。

真不行,藏器在身,也还能搏上一搏。

宋珽立在一步之外,目光顺着地面上肆意流淌的药汁,渐渐转到沈陶陶烫得微红的手背上,眼底似有暗芒一闪即逝。

沈氏是故意的,他看得分明。

宋珽觉得,他大抵能够猜到沈氏的心思,无非是怕喝药,怕苦。

但令他觉得匪夷所思的,是这世上竟有宁可烫伤自己,也要逃避喝药之人。

他皱了皱眉,俯下身去,伸手想握住她捡拾着碎片的手,仔细看看她方才烫到的手背。

指尖还未来得及触及她的衣袖,沈陶陶便像是受惊了一半,猛地抽回了手去,抬起一双明眸望向他。

宋珽遂收回手,垂下目光与她对视。

沈陶陶的面上斑驳一片,一双眸子却仍旧清亮,长而密的羽睫上珠泪细碎,眼眶通红。

她将一双手收回,藏在袖中,细白的颈微微后仰,惶恐得有些僵硬,像是见了猎手的小兽。

看着有些可怜。

宋珽慢慢直起了身来,剔羽般的眉深锁。

在他的认知中,病了就应当吃药,这是天经地义的道理,绝不会有什么例外。

还有沈氏烫到的手,也急需处理。

「我会去太医署重新为你请药。」宋珽转身行至槅扇旁,拾起了地上的罗伞行入雨中,语声微寒:「这药,你必须吃。」

沈陶陶一听,手上一颤,刚捡起一半的碎瓷又掉了一地。

她究竟是哪里惹到了宋珽,这一世,他非要置她于死地不可?

她咬着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一道去水缸边打了冷水浸泡着烫红的双手,一道又在心中飞速将自己在宫中认识的人都过了一便。

沈静姝就算了,她正巴不得她死。

尚膳司的女官与那位考功主司,不过萍水相逢,连名字都不知道,自不会出手帮她。

而江菱,江菱此刻正不知在何处当值。等她下值回来,自己的尸身怕是都凉透了。

但终归是不能坐以待毙的。

沈陶陶打起一把竹伞,迅速在院中寻了一圈。

待望见开在墙角,被大雨打得倒伏在泥泞中的一丛艷红色野花时,慌乱的眸光终于稍稍一定。

她取出帕子,细细裹住手,扯下一些花瓣包好。又紧步返回室内,用药杵捣碎滤出汁液,小心地收在一隻陶瓷小瓶中。

刚将瓶口封好,便听见似乎有脚步声混杂在雨声中传来,由远及近,最终于槅扇外立定。

沈陶陶忙将瓷瓶藏进了袖中,抬眸望向声来之处。

槅扇外,宋珽正收伞进来。

他依旧穿着那件溅了药汁的月白色袍服,手中却拿了一隻崭新的陶罐。

宋珽照例将陶罐放在案几上,又从袖中取出一枚绘着青花的小盒递于她,嗓音仍旧是冷淡没什么起伏:「一日三次,涂在手上,可治烫伤。」

沈陶陶下意识地伸手接过,目光却一直紧紧胶在案几上那隻陶罐上。

宋珽当着她的面,将陶罐里的药又倒了满满一碗,重新递给她。

沈陶陶还在挣扎,只抬起一双墨玉似的眸子望着宋珽,颤声问道:「一定要喝吗?」

他两这辈子无冤无仇,就一定要为了一张脸置她于死地吗?

宋珽垂眼看着她,薄唇微启,淡淡吐出一字:「是。」

沈陶陶深吸了一口气,缓缓伸手,自宋珽处接过了药碗。

她一手将药碗抬高了些,放到自己的唇畔,一手则牵起袖子遮住自己大半张容颜,语声微颤:「世子爷,您能转过身去吗?您这样盯着,我喝不下去。」

宋珽闻言,遂移开了眼,负手行至窗前站定。

沈陶陶紧盯着他的背影,咬紧了下唇,不动声色地垂下袖子,令小瓷瓶滑到掌心。

珠贝般圆润的指甲轻轻一拨,木塞便无声滚下,露出里头淡红色的液体。

沈陶陶迟疑了一瞬,一咬牙,将里头的液体尽数倒进了碗里,汤匙一搅,转瞬便融入了黑褐色的汤药之中,不见端倪。

这一报还一报,没什么好犹豫的。

沈陶陶仰起脸来,低声对着宋珽的背影唤了一声:「世子爷。」

第16章 饮鸩

宋珽回过身来,垂眼看向她。

沈陶陶依旧坐在那张花梨木的椅子上,捧着药碗,眼尾微红,嗓音轻颤:「这药太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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