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一直到她死,都几乎没再害过什么病。
她一直很小心,一直很保重自己的身体。
大抵是因为惜命,所以不敢生病。
不知为何,今日竟又梦到这些。
她嘆了口气,穿上了丝履站起身来,将长窗推开。
雨水在青石板上打出白浪,蒸腾出深埋在地下的一丝暑气,大抵是将要入夏了。
雨声中,似乎有人轻轻叩了叩槅扇。
沈陶陶关上了长窗,往门口走了几步,下意识地问道:「哪位?」
门外之人沉默稍顷,再开口时,依旧是素日里冷淡而疏离的语气:
「宋珽。」
第15章 还击
宋珽这两个字像是恶咒一般,几乎将沈陶陶迎头击倒。
她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深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控制住自己没有晕倒在地。
天下美人良多,这宋珽为何就非要对她纠缠不休?
沈陶陶蹙眉细想了一阵子。觉得大抵是传话的宫娥未能话传达清楚,宋珽大抵还不知道如今她脸上是个什么样子。
只要令他亲眼看看,便也该死心了。
这样一想,沈陶陶心中微定。抬手轻轻将槅扇打开,对着门外笑道:「不知世子爷冒雨来访,是下官有失远迎了。」
她弯着眼睛,大大方方地仰着一张起了红疹的脸,力求给宋珽留下不可磨灭的阴影。
最好是这辈子都不想见到她才好。
宋珽手中打着一柄白玉骨鲛绡面罗伞,独自立在门外的风雨中。
他的鹤氅与袍角被雨水打湿,紧紧贴服在身上,怀中抱着一个与周身格格不入的红褐色粗陶罐子。
宋珽目光微抬,淡淡拂过沈陶陶周身,在移至她面上时,微微一停,却又平静移开,似古井不起波澜。
出乎沈陶陶意料的,宋珽并未表现出不悦或讶异的情绪。只收了罗伞顺手搁在廊下,便微微侧身自她身旁进来,于一张花梨木椅子上坐下。
他将手中的粗陶罐子放在案几上,对沈陶陶道:「我给你带了药。」。
沈陶陶愕然睁大了双眼,不知是有些不可置信,还是并不明白他语中的意思。
宋珽在案几旁等了稍顷,见她不曾过来,便以指尖叩了叩几面,淡声重复道:「过来喝药。」
给她送药,宋珽会有这么好心?
沈陶陶惊疑地望了他一眼,强自定下神来,微点了点头,起身去洗了长柄汤匙与一隻药碗,在离他最远的一张椅子上坐下。
粗陶罐子放在案几上,干干净净的,一点雨雾也不曾沾染。
沈陶陶小心地将它从宋珽那端一点点挪了过来,迟疑着伸手打开了盖子。
一阵药香瞬间瀰漫了斗室。
沈陶陶挽起袖子,以长柄汤匙在里头捞了一阵子,愈看愈是心惊。
这去疹子的药方她上辈子还是吃过几回的,可从来没见过这样多的药材,几乎铺满了罐底。
她觉得奇怪,蹙眉细细想了一阵。
上辈子的时候,她还是宋珽明媒正娶的夫人,病的都快死了,也从未见宋珽问上一句。
如今,她只是寻常的女官,宋珽却肯冒着大雨给她送药?
这其中必定是有什么蹊跷。
她抬眼看了看宋珽冷淡的面色,又想了一会儿,倏然反应过来,面色霎时一白。
这药应当不是治疹子的。而是宋珽看她的脸毁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想下药毒死她!
这宋珽,不仅无耻,还歹毒。
沈陶陶指尖发颤,手中的长柄汤匙握不住,无声无息地往药罐子里坠去。
一双冷玉般白皙的手稳稳把汤匙接住,将药面上的浮沫撇去,为她盛了满满一碗。
宋珽将这药放在她的眼前,碗底磕在几面上细碎地一声,颇有些不容置喙的味道。
沈陶陶看着青白瓷碗里黑褐色的药汁,身子抑制不住地发颤。
难不成这次她连十年都活不到,就要先死在宋珽手里?
「我能不喝吗?」沈陶陶伸手捂了捂发红起疹的脸,挣扎道:「我这脸……它自己能好。」
宋珽神色冰冷,如覆霜雪,是无声的拒绝。
沈陶陶看着他的神情,甚至有些怀疑如果自己坚持的话,宋珽会把这碗汤药直接给她灌下去。
她打了个寒颤,赶紧先一步将那碗汤药捧到手上。
即便是隔着瓷碗,她的指尖也能感受到灼人的热意。
这一碗药灌下去,即便不被毒死,大抵也会被烫死。
沈陶陶咬唇想了一阵,心下一横,眼底微微漾起笑来:「世子爷,我病的厉害,这一碗,怕是不够。」
宋珽抬眸淡看着她。
沈陶陶遂又对他笑了一笑,伸手去拿案上的陶罐。
那粗陶罐子本就不怎么隔热,又被这药捂了一路,摸上去滚热的像是盛夏时晒了一整日的地面。
沈陶陶始料不及,猛地收回了手,吹了吹有些烫痛的指尖。
她一道腹诽着这一路上怎么没将宋珽烫死,一道用袖子裹住指尖,小心地将陶罐拿起来,往自己手中的药碗里倒。
黑褐色的药汁在空中划出一道流利的线,迅速注入碗中,转瞬便与碗沿平齐。
但是沈陶陶却没有停手的意思。
宋珽眸光一抬,立即伸手去扶那个陶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