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某种从内心呼之欲出的衝动,让玄机身临其境,仿佛在多少年前也曾立足于这片星空下,描摹苍穹。
「宣姬,你到底在哪里?」玄机不觉呼唤出口,来自心底某处的悸动,唯有在此刻身边无旁人,才能这么真切的听到。
「你我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低沉暗语间,她依旧伸着手,闭上眼感受着这一刻的宁静。在虚空的静谧处,从漆黑中有一个点缓缓朝她走来。
起先,玄机还看不清楚来的是谁。
直到慢慢地看清楚了那一身红衣垂然,曳地而来的女子身影,如似走在碧波水面上,一步一涟漪,映着她羸弱的身姿影影绰绰。
宣姬!
在玄机的记忆深处,对宣姬仿佛熟悉得像是熟悉自己那样。玄机没有她的倾国容颜,更没有她眉目间不笑时的自带春风,红唇未动,秋水先凝。
发间慵懒地用垂肩的流苏银簪束着,墨发半披在肩,就这么一步一移而来,绣鞋轻慢,不疾不徐,仿佛她如此走来,已经走了许久了。
玄机想上前去拦,可宣姬就好似没看见她似的,径直往前走。
「宣姬,你告诉我,你到底去了哪里,我该去哪里找你?」玄机也衝进了那片虚空的涟漪间,和宣姬的不疾不徐相比,玄机则显得狼狈仓皇许多。
她在拼命的追赶上宣姬的脚步。
前面,宣姬似乎听到了她的呼喊,立定脚步,淡淡地回头看着玄机,「玄机,你知道的!你一直都知道我在哪里的,你忘了吗?」
忘了吗?
玄机呆住了。
是啊!
她的确忘了。
从醒来的时候就忘了,忘了许许多多的事,断续的记忆碎片拼凑不出自己和宣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忘了去处,也忘了归路。
宣姬一反先前的从容姿态,秋水剪眸里似有波澜壮阔,她不断的摇着头,一边后退,一边朝着玄机殷殷嘱咐。
「玄机,我将自己的生命给了你,你定要给我一线生机。」
却不知为何,宣姬朝着玄机说这些话的时候,玄机心口也跟着止不住的激动,甚至还跟着一起痛了起来。
宣姬转身走,玄机继续刚才一路追着往前跑。
然而,这一次换做是宣姬狼狈仓皇。可饶是如此,玄机仍旧追不上宣姬的脚步。
「宣姬,你为何一定要离开不荒山,你到底去了哪里?」玄机追着宣姬,大声地呼喊出了这一句。
然而,宣姬的脚步却是继续往前,速度也越来越快,可宣姬叩落在玄机心里的回答,却是那样的清晰。
「上阳,京畿!」
那处传闻中的繁华之地,那处传闻中天子坐天下之都。
可玄机越发的往前追,前面越发的迷雾一片,再不復先前那般水色清明,也不復那片风清月朗的景象。
眼前……一阵血腥的味道隐隐传来。
玄机怔住了脚步,呆呆地看着前方。
前方,是一座如同牢笼一样的房屋,铜铁浇筑的。在房屋的左右樑上悬着铁链,宣姬那抹红色艷绝不復刚才的春风眉目。此刻她被高悬的铁链一左一右地锁住,展着双臂,半跪在冰冷的地上。
宣姬赤足,鲜血从艷色的罗裙上滴滴淌染而下。
在看到玄机走来的时候艰难的抬眸,半垂的身形抵挡不住目光的抵达,她唇边勾起苍白的一笑。没有开口,却仿佛在说你来了?
玄机呆住了。
宣姬在不荒山,是红崖的创造者,于红崖里的那帮械人而言,是创世神,是它们足以用生命去守护去等候的存在。
玄机从不曾想到过,宣姬在离开不荒山之后,会落入到什么样的境地。
可无论什么样的境地,都不该是眼前的模样才对呀!
玄机想要上前,却发现步子像是灌满了铅一样重,就连一步都难以移动,想要呼喊出声来,也无法。她甚至觉得,此刻她像是一个过客,看着宣姬曾经的过往。
「玄机是对的,留在不荒山是对的。」宣姬吶喊出声,铁链紧锁,在她激动地开口时锒铛作响。
宣姬甫一开口,便有鲜血从口里流了出来,她似乎难以置信,「我是人呀!瑶你看清楚,我是活生生的人,我不是械,我会死的。」她苦苦地哀求着。
从宣姬的前方,铁牢的深处,那个身穿黑色锦袍的男子走了出来。
玄机这次看清楚了,他的容颜,他的眉目,与霍青鱼煞有几分的相似,可他不是……因为,宣姬唤了他。
「瑶,你越是这样对我,越暴露了你的胆怯,我要你整个上阳京畿,不……我要你整个天下与我陪葬。」
瑶没有回应她,只站在她的跟前,低低地吟说着什么,那微灯烛火下俊朗的容颜却没有半点动容,只有落在眼里的厌恶。
宣姬还想去抓他的衣襟,可是当宣姬抓到他的时候,瑶也反手抱住了她的后颈处。
瑶,或许还是怜惜自己的,宣姬这么想。
可是下一刻,宣姬就像是被人从颈后将整条脊柱贯穿一样地颤抖抽搐了起来,她张开手握住了瑶的手腕。
「瑶,我现在已经是人了,为什么你还这样对我,为什么?」宣姬力竭声嘶地质问,身上的痛楚仿佛对她没有半点影响,更多的痛则是来自于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