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拍卖还在继续,就算没到重头戏,芙蓉苑的每件孤品都还被人抢得厉害。
陈皇后端坐雅间品茶,两个宫女跪在地上给她捶腿,一个跪着侍茶,还有个站在后面听命的。
季春风隐在帘外,大抵不过是临时来替出宫的娘娘护驾。
画良之心底一震,芙蓉苑背后所隐之人,竟然是当今皇后!
陈皇后人入中年,是当今圣上髮妻。圣上曾为显亲王时便育了长子桂康,显亲王藏蓄军力,发兵拨乱反正,强夺皇位,皆有她伴在身侧。
算得上母仪天下,又与陛下情真,后宫掌得安定。
但而今转念再想,她若没些手段,怎又能稳安端坐这凤台。
终究还是后宫之主,举止气派得体到位,即便桂弘这么声张着闯进来,即便他早就没了皇室的身份。
陈皇后仍为显责备怪罪,反命人给他和他带来的美人儿搬了椅子,安置在身边。
「你大哥不愿陪我出来到这种地方。」
陈皇后掐着透白奶玉茶杯,温和笑道:「才觉着无聊,你倒是来的正好。」
桂弘看她惺惺作态,噁心得很,便往椅子里一瘫,没规矩地翘着腿,道:
「谁知道原来是娘娘您在这儿呢。我来也不过一掷千金,博美人一笑。」
陈皇后倒不生气,侧目瞧了眼画良之。
画良之这会儿局促地只搭了个椅子边儿坐,生怕乱了礼节,但又不懂姑娘家的礼数,干脆成了完全不敢动的,绞手搁在膝盖上,腿并得齐,满脸僵硬。
「哪家的姑娘?能入得了我们弘儿的眼可不容易,果真绝色的漂亮。」
画良之心里反覆默念着我是哑巴,我是哑巴,我是哑巴,全不敢说话。
只是隐隐觉得对面隔着层薄帘站着的季春风,他那赤裸裸的视线快给自己扎成豪猪。
「哪有哪家的姑娘。舞妓的后儿,出身低贱,没名没姓,还是个哑巴,就一张脸长得漂亮,可儿臣偏喜欢。」
画良之阴沉沉黑着脸,心里早把桂弘骂死万千遍,殊不知他这张天生媚相的脸色沉下去,竟是更显得淡漠无情,美得清冷了。
全然成了个寡薄沉冰,眼尾高挑得那抹滋味便是缀了水墨花的乌玉,非但不显俗媚勾栏,反将眸中那抹寒冽清傲,衬得淋漓尽致。
美人薄唇轻抿,将柳眉不悦微抬。
桂弘手心太热,本就紧张,更是捂得他冒汗,不耐烦地抽手。
却被那双灼热的手擒住溜走的指尖,挽花儿一般轻点掌心,攀了上来。顺他腕间微凸的疤摩挲绕上几圈,重新自手背滑下——
五指再从他指缝小心谨慎地插了进去,反扣着握了紧,力道分寸透着肌肤,喧声叫他别逃。
画良之顿觉背后一紧,打胃底下翻出股坐立不安的不适。
第66章 开价
不想陈皇后听完,非但不怪,竟还一消庄严端持的气势,掩口笑道:
「反正弘儿你当下再做不了王爷,便也不求什么门当户对了,这位姑娘可被你养得精緻,都说华服衬人,她可是华容不输,反衬的衣裳发光,竟能让你收了心,好事。往后若想办大事,你在这后宫再举目无亲的,与母后说就是,母后替你操办,委屈不到姑娘。」
画良之脑袋空空,木然朝皇后行了礼,想道谢,记起自己是哑巴,尬了嘴。
身侧桂弘眸中的阴戾森寒愈发入骨,后槽牙磨咬得凶狠,唇角弧度却是更为放荡,全然成了个无耻之徒的嘴脸。
最恨做人虚情假意,万般呵护以为得了真情,殊不知下手时刀捅得最深。
话里话外,是要连自己娶妻都要插上一脚——
罢也,找这么个卑贱舞妓,确实好过攀了什么「门当户对」的大官之女,连他最后那点借权臣夺势,攀上枝头的火星都得踩灭了。
桂弘冷地一笑,动起身边人注意。
画良之还在六神无主的间隙,忽觉身子一飘,斜了出去,被桂弘拦腰勾进怀里。
外边的季春风隔帘见得到影,嫌恶撇开眼,度厄往地上狠劲儿一跺,声音不小。
画良之浑身顿时僵硬成块木头,桂棠东把他搂在怀里,硬邦邦摸起来自然不舒服。
好在趁一层这会儿搬出了今夜压轴的水蓝云纱成衣,薄若清云,隐约的蓝青色盪出长天之色,绝一个自然天成的美。
感嘆与出价声此起彼伏,吵闹不堪,夺了全场人注意力过去。
桂棠东趁机在他腰上一捏,小声贴耳道:「好好演啊。」
画良之拿衣袖掩口,凶恶切齿地咬着字:「这得是另外的价钱。」
「——明堂楼邰楼主开价,两千两!」
「——监察院黎夫人开价,两千七百两!」
「开价。」桂弘伴楼下人声,一併与他道。
画良之顺着楼下的价来,没客气的意思:「三千两。」
桂弘猛地仰天大笑,拍腿抚额,浮夸狂妄到引四周人纷纷侧目,将画良之扶稳后,骤地起身,震袖甩翻身侧鸾鸟青花瓷瓶。
瓷裂声乍然荡平喧嚣,再于众目睽睽之下,抽剑断开幕帘,一脚蹬在栏杆上,高声道:
「三千七百两!」
他翻身而上,双脚摇摇欲坠立足栏杆上,提剑放肆:
「我桂棠东今日一掷千金,博美人一笑,看诸位谁敢与我抢这一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