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秋葵里里外外找了一圈,余光看到墙上有一部通讯电话,拨回到驾驶室。
「潜艇里有没有监控?」 她问。
「没有。」
那就不能通过这个方法找到她们了。
「姚薇薇跑了,我没找到零件,执行者号还能回地面吗?」
「……」
电话那头安静许久,裴邵态度一转道:「我想我们再也无法回到地面了,抱歉,长官。」
林秋葵敏锐地捕捉到他话中的漠然:「因为零件?」
「不,长官,是因为我。」
「海底不比陆面糟糕,至少这里没人称我为走狗。」
他不想回去了。
他想留在海底。
她捏了捏额心,试图谈判:「有我在,就算回到陆地,也不会有人再喊你们走狗。」
「人们即便不用唇齿,依然会用眼睛、表情、和他们的心继续呼喊我的外号,将我贬做低级。您或许能用武力逼迫他们噤声,却无法从根本改变认知。这就是人类,长官,您无能为力。」
「我没法改变你的意志,不如先我们送回去,你再回来怎么样?」
「不,长官,我不愿意。」
「给我原因。」
「人是非常复杂的生物,长官,他们觊觎您的权利,同样畏惧于您的力量。回到岸上,您将得不到任何人的信任,将在所有势力中孤立无援。我不希望那样,长官,我想让您逃离悲惨的结局。」
「没有商量的余地?」
「是的,没有,抱歉,长官,您希望我成为人类,而我首先学会了人类的自私。」
「再见,长官,假如我是人,我会爱您,敬您,感激您,将我拉出混沌的深渊。但我不是,所以只能感到恐惧。」
「思考是一项糟糕的技能,无时无刻都在思考自己生存的意义更是糟糕透顶。太过理性的人和完全没有理智的人一样令人畏惧。您是前者,使我痛苦,可我身体里的一部分仍旧爱戴您,渴望保护您。」
「也许您只是来得太晚了,抱的期望太高,而我已病入膏肓。」
「我该走了,再见,长官。」
「很抱歉令您失望。」
说罢,他挂断电话。
林秋葵和祁越回驾驶室时,裴邵已经走了,黄熊耸肩表示不清楚他去了哪里。
总之,他带走了仅剩的希望。
执行者号将恆久沉眠于深海,真正的死亡近在眼前。
「林秋葵,我疼。」
祁越小小声说:「很疼。」
他倒在地上抽搐。
林秋葵抱住他,问哪里疼,他说到处都疼,说不出来的疼。
「我要死了。」
他说。
他知道自己的生命正在逝去。
他紧紧攥住她的手指,好像很害怕鬆开,然而紧接着却慢慢放鬆了。
「你可以走。」
她是可以逃离这里的,可以活下去。
他知道这个,没有原因。
「不要忘掉我。」
这是他唯一的要求,害怕被遗忘。
林秋葵抱着他,坐在灰调的、冰冷的地板上,指尖抚过他的眉角,落至唇稍。
「不是说了很多次吗?我不会走的,祁越,也不会骗你,我不会忘记你。」
「真的?」
「真的。」
「保证?」
「我保证。」
「我不舒服。」 他说。
「是冷吗?」
「他们过来了。」
「谁?」
「我不喜欢她们,不想看到他们。」
「你在说谁?祁越?」
「我爱你,林秋葵,只有你。」
他有气无力地说着,脸色苍白,眼里依稀浮起一层薄薄的水光。
他在哭。不因为死,而是不想离开她,不想让她留下,又不舍得把她带走。
体温在流失,淡淡的青色爬上皮肤。
「你要听故事吗?」
林秋葵说:「我给你说故事。」
睡前故事吗?他听说过那种东西,有人爱的人才有,现在他也要有了。
要听。他说。
于是林秋葵就给他说了在她的那个世界里,非常有名的,小王子的故事。
说到狐狸提出的驯化话题时,祁越闭着眼睛,在她的怀里停下了呼吸。
「你要永远,为你驯化的东西负责,为你的玫瑰负责。」
林秋葵念完了这句最有名的原句,将脸贴上『祁越』的侧脸,直到他完全变得冰冷,才轻轻地放下。
「……他死了吗?」
蜷缩在桌下的黄熊问完,嘀咕:「我想他是死了,要是活着肯定不让你跟我说话。挺好的。挺好的。至少他很爱你,你也很爱他,他是有人爱而且被爱的。不像我,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做,不知道为什么能活到现在,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要去死。我想问自己做错了什么,可是仔细想想,好像也没做对过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喜欢找她倾诉。
林秋葵侧眸:「你会操控潜艇么?」
「我?我不会,只在电影里看过。」
他继续道:「我是一个军事迷,看得出来吗?只限屏幕外面的那种,因为我不敢看别人眼睛,也不敢走出家门,只会躲在家里看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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