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要启程的监生, 只能默默留下几封书信,坐上远行的马车, 看着国子监渐行渐远。
而还留在国子监里的监生们, 看着自己号房旁边,再没有那个熟悉的读书身影,心中惶然。
有时候明知道好友已经不在,可还是会习惯性叫出那个人的名字。
「李兄!帮我取一本书来——嗨, 敲我这个脑子,李兄已经去赴任了, 也不知现在走到什么地方了。」监生一拍脑袋,摇着头自己去取书了。
「……张姐姐,张姐姐,这篇文章——」
监生推开房门,看着空荡荡的号房,才想起来,张姐姐已经启程去赴任了。
国子监里的树木绿了又黄,掉落又生新芽,万千学子步履匆匆,人来过,人又走。
最后唯有这座国子监矗立此处,风雨不倒。
大部分进士都已经启程,走得早的那些,说不定现在已经离京了。
可周自言那几个小学生,还没收到旨意,这几个孩子急得天天等在国子监门口。
「怎么还没来啊!」
「怎么还没来啊!」
「怎么——」
周自言握好书卷,照着他们的脑袋,一人来了一下,「你们也不看看你们的年纪?个个十四五岁,陛下要怎么安排?肯定要把你们放在最后,给你们一人一个閒差,先长大再说吧!」
「唔!」宋豆丁捂着脑袋,「夫子,你再打我,我真的要长不高了。」
「可是我们学问又不少,平什么不让我们去做有用的官!」王小妞掐着腰,分外不服气。
周自言看着他们几人气鼓鼓的模样,实在很难把他们与『朝廷命官』这四个字联繫到一起,「今天中午有烧肉饭,你们啊,还是去好好吃饭,儘快长大吧!」
少年天才于读书人来说,是美名,但对敬宣帝来说,是个不小的难题。
年纪小,能考上科举,证明学问真的好,但学问好,并不代表这个人就能做官。
更别说这个考生年纪还小。
这样的学子,不管安排在哪里都是个棘手的选择。
所以周自言很能理解为什么敬宣帝到现在还没下旨。
无非就是不知道怎么安排,既要不埋没这几个孩子的才智,还不能累着他们,吓着他们。
难啊!
等待派官的这段时间,周自言也没閒着,他抓来宋卫风,每天在和他回忆当年的舞弊案细节。
宋卫风是亲历者,而他是监察者,两个视角共同回忆,总能把那些小细节补全。
写着写着,周自言便用五张纸,写出一份诉状出来。
除去卫家舞弊案这件事,还列举了一些卫家不大不小的毛病,最后又点出来卫家子嗣当年故意陷害顾大人长子的事情。
宋卫风细细摸着这份诉状,「不知道哥哥知道后,会不会开心。」
「对了,你知道你哥亲母现在在何处么?」周自言将诉状卷好,放入木盒中,准备改日呈给京兆府尹。
京兆府看了,定不会过别人的手,而是直接上报给陛下,到那时,敬宣帝肯定会叫他们入宫。
宋卫风点点头,「我知道她家,现在还在京中。但她好像回老家静修去了。」
「修书一封吧,告诉她你的想法。」周自言写完诉状,坐下喝茶,「不管她同不同意,这件事都得告诉她一声。但她既与卫家脱离关係,她同意与否,也影响不到你。」
「我知道了。」宋卫风点点头。
周自言喝了两口茶,突然想到一件事,「陛下是不是还没给你派官?」
「嗯。」宋卫风提起这件事也有点担心,「陛下是不是不知道如何安排?」
「应该是想把你留在京中,但又不知道把你安排到哪里。」周自言心中有了数,「且等着吧,要不了半月,陛下就该召你们进宫了。」
周自言说的信誓旦旦,仿佛已经看到陛下召见一样。
宋卫风只能如周自言说的那样,先写信告诉了那位已经离京的夫人,然后在国子监里等着。
可那周自言就是敬宣帝肚子里的蛔虫,十二天后,詹公公果然来请几位小公子入宫。
顺便叫周自言入宫用膳。
周自言一算时间,看来是要先决定派官,然后再用膳。
御书房里,敬宣帝正喝着一盏金丝燕窝,不过即使是这样的补品,还是缓和不了敬宣帝脸上日渐严重的苍白。
古往今来,做皇帝的人,就没几个人是安安稳稳度过晚年的,敬宣帝深知,他这条命,也要慢慢走到尽头了。
所以,在大限将至之前,他要扫平所有能扫平的障碍,留给下一任大庆继承人一条康庄大道。
周自言身后串着一群小学生,齐齐像敬宣帝行礼。
「免了,都起来吧。」敬宣帝抬手,放下燕窝,开门见山道,「今日叫你们过来,是想问问你们的意思,这科举也结束许久了,朕左思右想,觉得你们很是适合詹事府,如何,你们可愿去啊。」
「陛下,詹事府……」周自言无需思考,只一听这个名字,就知道绝对不行。
詹事府,那可是辅导太子的机构。
现在大庆未定太子,詹事府便直接负责几位年长的皇子皇女,其中派系纠缠,几天几夜都说不清楚。
敬宣帝让这几个孩子去詹事府,这不是去竖活靶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