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行元是个护犊子的人,自家外孙女被欺负得不得不以死来逃脱,他倒是还有脸上门来,按照陈老爷子的意思,是该将陆深捆起来送进暴室好生修理一顿才是,还是陈望舒看在自家外孙的份上求了情,如今也不过是让他吃吃闭门羹罢了。
很快,随着时辰一点点过去,陆深便意识到了陈老爷子的态度,他并不愿意见他。
林墨当即便道:「王爷,咱回去吧,就别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了。」
然则,陆深却是目光灼灼地盯视着大门之上高悬着的「正大光明」牌匾,然后,在林墨惊诧的目光中,他撩起袍子,笔挺挺地跪在了名堂的正中央。
这个举动气煞了林墨,当即要拉他起来,「王爷,你这是做甚啊?这些人当得起你一跪啊?」
陆深却十分执拗地挡开了他的手,「我害死了书晴,外祖他老人家不肯见我也是寻常。」
林墨都快急哭了,「不见就不见,谁还稀罕不成。」
陆深摇了摇头,「本王可以没有陈家这个同盟,但遥儿却不可以没有陈家这个靠山。」
听去这却是为了小郡王找靠山来了,亏林墨一直以为他是为了游说各大世家,不成想竟然全是在为小郡王做打算。
也是,按王爷的意思,将来继承爵位的便是小郡王,若小郡王没有个得力的靠山,王位到了他手上只怕也是坐不稳。
是以,即便知晓不会受到欢迎,为了小郡王的将来,自家王爷也还是坚持要来一趟,六十大寿,也的确是个好的契机。
如此拳拳父爱,林墨一个没有子孙根的人,也着实没有立场去劝,只老老实实退到一边,心想自家王爷都如此卑下了,陈老爷子总该见好就收了吧。
总不会一直叫他跪下去吧。
可这就是林墨的天真了,陈行元能引领整个颍川陈氏屹立不倒,可不是个容易心软的人,非但如此,他还特意知会身边的小厮,叫沈书晴去大门后的腾云阁,「叫她去看一看,出一口恶气也好。」
小厮过来传话时,陈望舒也在,便将话原原本本说与了她听。
陈望舒拿不准沈书晴对陆深到底是个什么态度,你说喜欢吧,却拼了命逃出来,你说不喜欢吧,又逃出来后在床上躺了一个月才下地,成日里以泪洗面。
若是沈书晴知晓她娘这样想她,定要啐她一口,她不过是舍不得孩子罢了,便是流泪也是为孩子,而绝非为那个阴险狡诈之人。
就好比现在,沈书晴坐在临窗的绣架旁,觑了一眼从陈四娘处借来的桔红缎面刺绣老虎围涎,照着样子拉扯着丝线,却因老虎眼珠处绣线颜色没选对,玄色太过深沉老气,遂又用长针小心将绣线断。
正这时,沈母陈望舒自门口走来,停在了进门处的枝头翠鸟画旁,将从院子里新折的桂花插入画下高几上的褐色陶瓶里,随口问道:「瑶瑶,你可知晓你那个前夫要来给你外祖庆生?」
说罢,她就去看自家女儿的表情,却见自家女儿仍旧在仔细拆线,没有任何反应,这才放下心来。
陈望舒走到绣架前,见这个老虎围涎已快绣好,自从她来到颍川,成日里除了吃饭睡觉以及一些必要的交际,大多数时候都在做这些小孩儿的绣品,知晓她是惦记着孩子,遂试探道:「我听照玉那孩子说,自从你离开过后,陆深深居简出,甚至连刑部都少去,日日在王府与贵太妃一起带着孩子......」
陈望舒不是第一次说起这些,沈舒晴耳朵都听起茧子了,「娘,你不要套我话了,我绝不会回去,你可以放心了。」
得了自家闺女这句保证,陈望舒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娘就怕你看孩子可怜,便原谅他了。」
沈书晴不是没想过将孩子抢回来,奈何王府里三层外三层的侍卫守护着,根本没有下手的机会,孩子满月后,陆深又迫不及待地替他请封了郡王,至此沈书晴便歇了将他抢回来的心思。
跟着他爹,富贵荣华一生一世,总好过跟着她这个没用的娘亲。
只是为人母,总归是惦念,但不论如何,她从未想过与陆深重归于好,这样的男人做丈夫,实在是太过提心弔胆,不知他哪天就又开始发疯。
想起这茬,沈书晴有些分神,一不小心将针戳到了指尖,指尖冒出血珠,伸入口中去吮,却这时候沈母将她自绣架前拉了起来,「你当真是不在意陆深了?」
沈书晴有些不耐烦地道:「娘,你能别再提这人好吗?」
她这幅样子,沈母甚感欣慰,「那就好。」
「走,娘带你去看好戏。」
腾云阁共有四层,看起来并没有多少富丽堂皇,然则其房梁及廊柱包括墙体及所有的木雕构建全皆是由贵比黄金的金丝楠木造成,金丝楠木质地细密,据说即便埋在地下上千年也不会腐烂,这腾云阁建成在前朝年间,至今已过去五百年,却依旧屹立不倒,看起来也并不老旧。
沈书晴母女去到了腾云阁的顶层,这里四面皆是可以拆卸的木窗,她们抵达的时候,这边已侯着奉茶的婢女四位,靠南窗的花梨木放桌上,此刻摆了各色精巧小食,刚煮好的煎茶已盛放在两个茶碗里,正冒着白烟,看成色黄中带亮,应是头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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