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起来閒适从容,可捏在缰绳上的指关节却捏得隐隐发白,从前两人的婚仪过于简单,他不曾这般浓重地将她迎娶回去,也曾听她抱怨过一两回,道他欠她一个婚礼,今日这般,也算是补全了她心中的遗憾。
一想到两人历经磨难,终于要走到花好月圆的一日,陆深不由得抿紧牙关,目光紧锁着朱漆木门当中的门缝,只盼着大门从内洞开,叫他见到他朝思暮想的新娘才好。
按照金陵习俗,女子出嫁当时父亲亲自将女儿交给女婿手里,沈书晴没有父亲,陈行便代替了父亲的角色。
盖着红盖头,沈书晴只能看到脚下踩着的红绸,甚至看不到前路,可她一点也不害怕,因为她的手正被她外祖小心地握在手里,她外祖的气息让她感到安心。
耳畔的唢吶声越来越近,她开始有一些忐忑,不小心踩到了裙摆,险些摔下去。
陈行元扶稳她,低斥道;「你是我陈行元的孙女,可不能这般小家子气,不就是成个婚,有甚么大不了?」
他没说出口的是,你将来是要母仪天下的,这般畏畏缩缩,成何体统。
想起陆深与自己的交易,陈行元望向大门口的目光越发深邃。
沈书晴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外祖。」
可嘴上虽然说知道了,手心却不断浸出汗,陈行元感受到了手心传来的濡湿,只得嘆了一句,「女大不中留,果真是女大不中留。」
「但愿陆深能同你父亲一样,待你始终如一。」
陈行元这些年也看得明白,沈钰生前待自家闺女那是没话说,心里多少有些后悔当年父女决裂的决定,是以才会在沈书晴这里一而再,再而三地妥协。
等陈行元牵着沈书晴出了垂花门,绕过影壁,最终出现在沈家的门廊之下时,陆深已恭候在此多时。
结亲的队伍,挤满了整个瓷器巷,大雪不停地下,落在陆深大红的喜袍上,早已将他的喜袍浸湿,可他依旧似一株孤松挺立在崖边,孤高自傲,却又带着淡淡的笑意,尤其是看着大门打开,沈书晴盖着红盖头,提起裙摆一步步向他走来,那笑容更是再也抑制不住。
他当即踩蹬下马,迈着急促的四方步来到门廊之下,提起衣摆拾阶而上,眼里似有一团能融化冬雪的火,「书晴,我来接你了。」
第105章 喜宴
说完,陆深就要去牵沈书晴的手,却被陈行元冷眼拦了下来。
陆深觑了眼横在他和沈书晴中间的手,拧眉看向陈行元,「外祖这是.......」
陈行元抬起下颌,一脸的倨傲,眸子里的不甘心几乎快要满出来。这个心机深沉的傢伙,怎就成了他的外孙女婿?
还是红菱笑着出来圆场,递给陆深一根红绸,红绸的另一头递给深书晴捏着,「按照婚俗,拜天地之前,新郎官只能用红绸牵着新娘子。」
沈书晴怕陆深不依,遂扯了扯红绸,陆深感受到手心的力道,遂温声应下,「好。」
陈行元见陆深全程皆带着笑意,没有任何不耐烦,这才面上稍微松泛,「陆深,你给老夫记住,书晴不是没有靠山的人。」
「若是你哪一日敢有负于她,老夫便是拼了这条命,也会将她们母子接回。」
陆深明白老人家的顾忌,当即承诺道:「外祖放心,我陆深便是负尽天下人,也绝不敢负了书晴。」
他曾有负于她,那苦果他尝过了,再也不想尝试第二次。
他那个小妇人,看似甚么也不曾做,却将他拿捏得死死的,即便是失忆了,照旧叫他翻不出手心,一颦一笑就能够牵动他所有的心神,他如何敢有负于她。
得了陆深的承诺,陈行元冷哼一声后便快步进了宅子,端的是一个冷漠潇洒的态度,只是听到背后唢吶声再度吹响后,老人家的背脊倏然佝偻了下来,眼角也不由得染上了湿意,口中喃喃:「秀云,我们唯一的外孙女今日出嫁,嫁的是当朝贤王,那小子虽然心术不太正,不过已被我结结实实收拾过一回,晾他以后不敢再欺负我们的孙女儿。」
「当年望舒的事,你大概是怨怪我,是以才会叫我噩梦缠身十几年。」
「现如今我将书晴的婚事处置得妥帖,你泉下该是安心了。」
陈望舒走在廊庑下,便听到这句话,绷不住便热泪盈眶起来。秀云是她的母亲,自从生下她后不到一年,就染病去世,自此以后她爹再也不曾续弦,也不曾纳过通房小妾,一直以来,陈望舒只当时父亲忙于陈家事务,不愿耽于儿女私情,也从未听父亲提起过母亲,以为他早就将她忘了,如今看着眼眶发红的父亲才明白他一刻也没有忘却过母亲。
「父亲!」陈望舒忽然衝到他面前,「你这回多留在金陵一段时日吧,也叫女儿和书晴尽一尽孝心。」
陈望舒当初为了沈钰与陈家决裂时是义无反顾,根本没有想过父母的难处,如今自己做了母亲,方才明白她爹当年的一番苦心,是以也想多做一些补偿。
陈行元看了眼自己的独女,不知不觉眼角也爬上了细纹,脱离了他的庇佑的这些年,受了不少苦,心中越发愧疚,「我今日便要离开,你也别逗留金陵太久,等过了这阵子,我叫十七送你回颍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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