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望舒冲陆深抱歉地一笑,而后便离开了书房,丝毫没有缓和气氛的意思。
她爹能够承认她这个女婿,她已经是烧高香了,长辈教训晚辈,晚辈受着便是,还能怎么办呢。私底下,陈望舒甚至是暗暗希望陈行元能够给陆深多一些教训,好叫他知晓自家女儿不是没有靠山的,往后才能更加珍视她闺女。
陈行元站起身,至于书案一侧高几上的六角琉璃灯前,解开琉璃灯罩,用剪掉剪掉一些灯芯,屋内霎时明亮了不少,等他重新坐回扶手椅里,指尖慢条斯理地轻扣着桌面上的羊皮地图,一字一句顿道:「陆深,你要造反?」
早在看到桌案上那张羊皮地图,陆深便猜到了陈行元已知晓他所谋算之事,毕竟据他所调集的粮食,各地的粮食供给商皆是陈氏的产业,他并没打算瞒着他,也瞒不住,不过仗着陆遥的面子,他料想陈行元会睁一隻眼闭一隻眼,没想到他竟是有几分兴致的模样。
陆深身子稍向前倾,用火钳翻动炭盆,叫炭火更旺一些,这才将发冷的双手放在炭盆上烤火,他并不去看陈行元,只盯着炭盆里烧红的银丝炭看,漫不经心开口,「怎么,外祖你有兴趣?」
第103章 你能许给我甚么好处?
陈行元叩击羊皮地图的指尖一顿,而后清然一笑,「陆深,早在老朽生辰宴上,你不是便已将本王拉下水了?」
「你若是起事,我陈家左右皆要被连累,何不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陆深这才正了正身形,将手子炭盆上收回,抿着唇清浅一笑,「今上治下兴酷吏、重税赋、不赈灾,今上登基以来,算上去年的水灾,瘟疫,前年的蝗灾及旱灾,我大梁治下百姓数目短短几年便锐减十之有一。颍川地界的百姓仰仗着陈家才能免于许多天灾人祸,可我大梁的其他城池的子民便没这般好命。」
「外祖高明大义,定是不满皇帝久矣,又何苦说是孙婿拉你老人家下水?」
陈行元微微眯了眯鹰一般的眼,「你不必给我戴高帽,我陈行元今日只问你一句话,若是老朽替你游说各大世家,事成之后你能许给他们什么好处?」
陆深有想过陈行元会给他施以援手,但不曾想到他竟然愿意替他游说其他世家,他冷瞳一瞬不瞬盯视向陈行元,与陈行元审视的目光相接,却并没有丝毫的躲闪,而是目光锐利地回应他,「其一、论功行赏,封侯拜相,世袭罔替。其二、恢復前朝的察举制,与科举制并行。其三、事成之后,凡襄助有功者,赐免死金牌。」
论功行赏自不必说,自古帝王俘获臣子的手段,从龙之功也当如是奖励。
而恢復察举制,则是为这些世家大族量身定製。现如今各大世族之所以势颓,乃是因为本朝开朝以来,便取消了前朝的察举制,而大兴科举。察举制的消亡,导致各世家大族在朝中的势力锐减,朝中无人说话,自是腰杆不硬,便是有泼天的富贵,也不敢显之于众,一个个皆恨不得夹起尾巴做人。
再说本朝取消察举制也并非是因为察举制不出人才,世家大族举族之力培养的士人,四书五经或许不一定能够比得过十年寒窗苦读的学子,然其长期浸染在大族之中那一份运筹帷幄的气度却不是寒门学子可以比的,更甚者,这其中还出了些匡扶社稷之大才。
前朝只有察举制度,到了最后,整个朝堂皆控制在哪些世族手里,皇帝成了摆设,这边是察举制消亡的原因。
而陆深此番做法,既是重启察举制,也并不取缔科举制度,目的是为了形成一种制衡,既不会叫这些世族一家独大,亦给了这些世族重返辉煌的希望,届时朝堂之上到底是士人棋高一着,还是寒士更胜一筹,则各凭本事了。
而最后一条,显然是为了防止后来的皇帝取消他所制定的国策,而对各大世家大族做的安抚。
陈行元显然对陆深的答覆较为满意,「你想得很周到,我会将你的意思传达。」
不过沉吟片刻,又问了一个问题:「事成之后,我要你择定我的曾外孙为继承人,你能否做到?」
陆深想也没想就应承了下来,「那是自然。」
陈行元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陈十七我会将他留在金陵,届时用以联络。」
说罢,对门口站着的陈十七招了招手。
陈十七在门外将两人的对话听得清楚,一进来便对陆深躬身一个大礼,「往后还请贤王殿下多多指教。」
陆深掀起眼皮子看他,没了初见那日的戾气,却也没有任何讨好之意,是公事公办的面无表情,不过陆深也并不稀罕同他深交,只略微点了点头,「那往后就麻烦十七郎了。」
事情谈完,陈行元依旧不曾留饭,陆深跨出内室,望着满目的皓雪,从林墨手中接过白狐狸皮子的披风,踏入了厚厚的皓雪。
陆深主仆的身影才刚从廊道的拐角处消失,陈十七便换了一幅冷冽的表情,「三爷爷,我们真的要陪他赌一把吗?」
陈行元嘆了一口气,「上次寿宴,你不曾回来,大佛寺的永贞大师,你可记得?」
大佛寺乃是一方名剎,永贞大师乃是方丈,以相面闻名于世,从前陈行元才不过五岁稚子,便被永贞大师断言此子将来必能引领陈家走向辉煌,此事陈家其余人并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