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澜攥紧手指,沈萩瞧出他的不对劲儿:「扬州来人了?」
「二姐!」
沈澜情绪激动,甚至有迴避的意识,他想走,可沈萩挡在身前。
「三郎,你有什么话,今夜便告诉我吧。」
隐约间,沈萩猜测沈澜应当知晓了自己的身世,前段时间他与扬州来往密切,而据她所致,扬州沈老爷子对他极为关照,柜上的掌柜说过,现下生意如此兴盛有一部分原因是扬州沈家的水运给力,以快打快,又替他规避了风险,沈澜打理起来便容易许多。
沈老爷子既然怀疑沈澜是他孙子,那便会主动寻找信物,沈萩虽不知信物为何,可看沈澜的反应,想必两人已经聊过身世问题了。
那他为何....
沈萩犹疑:「你....」
「我是。」沈澜深吸了口气,「我是扬州沈家人。」
沈萩惊喜,然而沈澜表情却很犹豫痛苦。
「沈老爷子与我相谈甚欢,多次设宴后又经人提醒,发现我与他相貌有些相像,他便入京打探消息,得知我不是沈家亲生骨肉后,他很高兴,那时便告诉我,我可能是他的孙子。
可是二姐,我欢喜不起来,我是沈家人,我只想做京城沈家三郎。
我不肯再同他见面,哪怕他寻到信物要来认我,我也不愿见他。我不是不想认,而是怕一旦相认,我便只能随他离开,去扬州,那么远,我不想走。」
朔风凛冽,吹得人睁不开眼,沈澜静静站在原地,单薄的身躯似要消融在冷月当中。
沈萩摇头:「三郎,你终归是要回到自己家的。」
「所以,二姐不打算要我了吗?」
第27章
他眸光清清凉凉, 站在那儿如同被抛弃的小猫小狗。
沈萩的心一下软了。
那时她心如死灰,靠着支撑勉力坐在床上,姐弟二人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她便维持不住体面快要滑倒。怕他看了难受, 她叫他走。
沈澜起身往外,转过屏风后,沈萩终于撑不住,像破败的风筝瘫倒在床上。
最狼狈的时候,沈澜折返。
他看着自己, 目光中带着隐隐伤痛, 却又一言不发地走上前,环过她的肩将她小心翼翼抱起来, 不想她摔倒,便用自己的身体做拐杖, 她的下颌落在他肩膀,泪珠断了线。
少年的身体亦在颤抖,半晌后沈萩咽下泪,但眼眶的红仍在,沈澜给她擦拭泪痕, 什么都没说, 只是那夜他离开时的脚步,格外沉重。
是她大意, 才会没察觉出沈澜的心思, 才会使他不被霍行所容, 最终惨死。
重来一回, 沈萩最大心愿便是家人周全。
她手里的暖炉已然冷却,雕花纹路变得冰凉, 指甲抠疼,才笑出来。
「三郎,不是二姐不要你,也不是沈家不要你,而是你有自己的家。当年你走失,并非家人遗弃,而是阴差阳错,如今沈老爷子盼你归去,你身为晚辈,岂能拂长辈意愿?
你回去,也可再回来,三郎,只要你愿意,你永远都是沈家的孩子。」
沈澜低着头,月光的银辉将他笼在清凉当中。
许久,他才抬起眼皮:「二姐,你很早就知道我的身份,对不对?」
沈萩不想骗他,点了点头:「我知道。」
「从你让娘教我管帐,让我去扬州,你便什么都知道了。」
「是。」
沈澜咽了下喉咙,他有太多话想问,比如沈萩得知他身世的时候是何心情,有没有不舍,有没有难受,沈萩是真的只把他当弟弟,还是有别的可能,她总是对他温柔的笑,耐心的调/教,难道便真的只是弟弟吗?
他更想问的是,她真的确定要嫁给傅英辞,一生一世与他白头偕老了吗?
可他终究什么都没问,只是一如既往的温和。
「我听二姐的,等上元节一过,我便回扬州。」
「好。」
「二姐会去送我吗?」他儘量让自己问的自然,甚至扯出一个难看的笑。
沈萩伸手,本想拍他肩膀,他却忽然朝自己张开双臂,少年的身躯早已高大瘦长,抱住自己时像是一方宽阔温暖的墙,他力道收敛,不轻不重地抱着自己。
只短暂的片刻,便又放开退后。
沈澜笑着,同她说回了。
他的背影消失在月洞门,过了会儿,翠竹被风吹出窸窣的响声,沈萩嗅到氅衣上他的气息,只觉血液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流逝。
沈澜的事在沈家传开后,沈从山和李氏既高兴又失落,拉着他的手絮絮叨叨嘱咐了许多,唯恐他回去扬州吃用不习惯,李氏又着人挖了些土装进陶罐里,叫他带着备用,权当念想。
沈从山不知该说何好,看着眼前懂事的孩子,重重拍拍他的肩膀,沈澜跪下叩谢养育之恩。
最受不了的当属沈冒,八尺多高的汉子两眼通红,揩了把泪还不想叫人看见,背过身抖得跟个筛子似的。
沈澜见状,喊了声:「大哥。」
沈冒哭的险些不能自已,他要强,不愿叫弟弟妹妹看到自己丢人的样子,遂整理好自己,又觉神态狼狈,便三步并作两步走出厅堂,过了盏茶光景,提着一把刀回来。
「三郎,你自己回去,我不放心,虽说扬州沈家名声在外,沈老爷子是个明事理的讲究人,但...」他眼眶又红,忙胡乱揉了揉眼睛,接着说道,「总而言之,他对你好也就罢了,若是亏待了你,你回来,大哥护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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