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狡猾』一词有很深的体会,诺尔依旧抱有疑虑忌惮。过去的他从不会多想,反正其他野兽、兽人们再怎么找他麻烦製造陷阱,还不是被他硬碰硬刚猛到底的碾压,比的就是谁更鱼死网破,无所谓生死。
时至今日,一切却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野兽们没有那么多绕来绕去的花花肠,歪心思,如果今日之后他再也见不到突然闯入他孤独世界的白糰子,他会像任何捍卫领地、所有物的雷克斯兽一样祭命报復,至死方休。
「话先说在前头。」诺尔定神沉声,「如果我发现你在骗我,或有在与兽人勾结哄骗,那么你包括他们,以及那群黑蟒的下场将会是一样的。无论我要付出多少时间,多少代价······你们谁也别想侥倖逃脱。」
他的所思所言竟如此贴近人类,莫文姝惊讶的同时点头,坦然接受。
中毒的陆柳鎏已完全听不见外界的声音,他嘴角溢出白沫,频频陷入奇怪的五彩幻觉之中,其中诺尔火红的下颚占据了视野的三分之二。
五臟六腑中有忽冷忽热的气息乱窜,搅得他微弱呻|吟不断,只想马上去死。
【陆柳鎏:那该死的蛇佬!等我重回一次马上就把他扒皮炖蛇汤、不,它有毒,还是扒皮做跳绳吧!】
相比于身体上的衰竭,他的精神依旧坚|挺,思维活跃跳脱。可无法知晓诺尔的最终决定,他甚至已做好诺尔会让他『痛快安息』的准备。虽然在这时放弃,于他与诺尔而言极其可惜。
说不定下次他没那么幸运,能直接认对方爸爸了。
地面微微震动,诺尔小心翼翼地跪伏在一旁,他垂下头用鼻尖轻拱痛苦挣扎中的柔软白团,儘量用轻柔的语气安慰。
「会没事的,我会救你的······然后我们一起离开这里,一定会的。」
不擅长温柔的措辞,也从来没向谁承诺过,诺尔心里的忐忑远多于坚定,他不由得意识到欺骗和说空话是多么折磨的行为,就好像有谁挥舞着长鞭,每当他自己说出一个字,回想起一句话,鞭子立即落下,道道凌厉地抽打他的脊背。
所以,为了此后余生不会背负层层煎熬而活,他无论怎样都要兑现这个承诺。他一定会把幼崽救回来的。
雷克斯兽的唾液有微弱的抑毒作用,诺尔先伸出舌尖舔舐伤口,即使非常小心了,却还是因十万八千里的体型差距,几乎把陆柳鎏全身淋了个遍。
看着与盖浇饭神似的陆柳鎏,莫文姝不由得恶寒,眼神复杂。
她要不知道这只雷克斯兽其实是陆柳鎏的『养父』,她真觉得野兽是在拿他当储备粮。
陆柳鎏失去听觉,可视觉触感还在。
被舔了一身唾液时,他以为诺尔是准备含泪食子,不浪费资源。所以当诺尔用舌头将它捲入嘴中时,他用悲壮赴死的目光凝望摆着臭脸的莫文姝。
啊!再见了我的朋友!
他无声朝人告别着。
一口含好小崽子,诺尔示意莫文姝开始行动。
他跑在最后,儘量平衡身体将动静压制最低最轻,莫文姝一下接一下在林间蹦跳,双足有力,身姿矫健,很快甩开诺尔大段距离。
离部落还有百来米,莫文姝终于停下示意诺尔在这等她。
四周树木葱郁,诺尔跪着趴下后勉强能藏匿在层层绿叶后,无奈他火红色的坚硬鳞片着实显眼,躲哪都容易被一眼发现。
口中装着活物,诺尔每隔段时间便张嘴流通空气,面前树叶被吹拂得沙沙作响。
也多亏这点细心,陆柳鎏没闷死在湿漉漉黏糊糊的血盆大口中。
目前来看,诺尔是打算配合莫文姝救他。刚袭击过兽人就大摇大摆接近他们的部落,若被发现难免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越来越事事不顺了。陆柳鎏心想。
所有进展却如此自然,包括他数次与死神擦肩,前因后果无挑剔之处,剔除另外两个玩家的变数,一切变化完满得让他只能哀嘆自己时运不济,真是倒霉他妈给倒霉开门,倒霉到家了。
可仅凭这点,就足以他留心多疑。
周边枝叶被诺尔的鼻息吹拂,左右摇摆得厉害,因为躯干大面积贴地,诺尔先于地震察觉到异样,立马合上嘴退到树木稀疏的地带。
第三次地震和前两次完全是不同级别,以天塌地陷之势给所有生物带来汹涌洪水般的恐慌,红泥地裂开数条缝隙,盘扎的树根裸|露在外,那些苍天大树之间碰撞挤压,在各处响起的崩裂声中摇摇欲坠,最终连片倒下。
诺尔没有逃跑,他紧紧抓牢坚硬的土块,岿然不动如同小山,直到地震停歇才起身抖落压在身上的断树。
抬头望去,他不禁被眼前景象震慑。
一道壮观的裂痕贯穿整座森林,像一把巨大的利斧狠狠将地面劈出深渊,周围扎根百年的树木此刻都或惨烈匍匐着,或坠入深沟中冒起的浓烟。
「怎么回事······」
饶是诺尔也不曾领教过此等骇人之景,在混沌的浓烟里,一群兽人拖家带口的朝他这个方向逃来。
烟雾最浓的地方,是已经坍塌,一半陷进沟壑中的兽人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