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哎呀呀呀,你在说什么呢。我只是想告诉你,你要是怕事了,就让我顶替啊。你在想啥呀小坏蛋~』
师傅嗲声嗲气娇滴滴,无辜又无害,陆景玉理亏脸红无力反驳,差点背过气。
白雾已浓郁至空气饱和的极限,石径尽头那,竟悠悠出现个身影。
草帽一顶身披蓑衣,行走如戏曲台步动静相宜。黄鼬那身橘色明亮耀眼,仍如见面当日。
黄鼬有模有样走到陆景玉跟前,相隔几步拱手问道。
「敢问兄台,小生是像那山岭黄皮子,还是像那远游过路人?」
来源不明的记忆浮现,结合眼前画面,陆景玉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原来黄鼬道行已满迟迟没突破,现在是想从他这讨口封,好更上一层为子孙庇佑赐福。
回答像人,即为成全封赐。
回答不像,会令对方多年耕耘毁于一旦,打回原形。
问住后迟疑数秒,陆景玉突然给抢去身体。
他被迫两指捻起鬓边碎发,嘿嘿阴笑两声故意逗弄道。
「这个嘛,你大声点再问一遍,我刚刚没怎么听清呢。」
不止位于二线的陆景玉,连那恭敬行礼的黄鼬亦肩膀微颤,焦急又无可奈何。
但玩笑很快作罢,他听得细碎铃音,自己抬手一指黄鼬脑门,掷地有声。
「我看,你不倒像是四脚伏黄土的黄皮子。」
「也不像是两脚不离地的灵性人。反而像那······来去自如,万事有福的地界小神。」
「汝之名为?」
黄鼬斗笠下的两眼泪汪汪,强忍啜泣跪拜,声音发颤。
「吾辈,单名槡,先辈对吾恩重如山,舍身相助我族,吾辈将来必定为您赴汤蹈火,不惜以命相报。但恳请先辈再听我一言······」
那后话不似人间任何一种语言,音调古怪右耳出左耳进,陆景玉难以记住。他最后只听师傅啧嘴嫌弃道。
「报恩给我?你的小命我还不稀罕嘞,还不如给我这蠢货徒弟算了,这傢伙没用得很,吃软饭还要别人嚼烂了再嘴对嘴餵呢~」
陆景玉懒得生气,夺回身体照旧不轻不重唤一声。
「师傅。」
「嘎哈哈哈——被说中了就急了吗?」
「不是的师傅,我只是想告诉您,弟子虽愚钝无能,但乌鸦还有反哺时,将来您要是嚼不动饭了,我做徒弟的一定也不会嫌弃您,嚼烂餵您。」
「······」
他嘴快脱口而出,没想到效果拔群,成功让对方消音。
黄鼬专门等他『自己对自己吵架』结束,又朝他大拜伏地,长跪不起。
闷雷顿消乌云散去,四周白雾眨眼不见,槡的身体长出枝蔓,皮毛舒展成叶,最终绽成一簇银白野花。
陆景玉再往树林里看,原先紧跟他的小黄鼬们竟一拥而上,扑进花丛争抢啃咬。
吃进去的花叶越多,身体愈发鼓胀,它们浅黄的细毛逐根发红,变得跟槡一模一样。
啃尽这片尸骨,飞速成长的黄鼬如酒席宾客尽散,逃窜各处,徒留陆景玉傻愣在原地。
所以这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
无法解释眼前景象,他只能茫然求助道。
「师傅,你刚刚做了什么?」
啪嚓。
重归寂静的密林,放大任何一处风吹草动。发觉师傅又睡着,真正落单的陆景玉只感嘆时运不济。
听着沙沙脚步声越来越近,他鼓起勇气抡起书包作势往后甩。
来人却非他想象中的妖魔鬼怪,而是肩负背篓,手中拄杖的老妇人。她身上的紫色袄裙已经有些年头,花纹如黄纸印着的字,历经时光侵蚀淡去消逝。
一时辨别不出对方是人是鬼,陆景玉紧急剎车与人大眼瞪小眼,良久才听她问道。
「小娃,你是不是刚才的学生里掉队的。」
是熟悉的当地口音。
陆景玉稍微放下心,礼貌点头。
「是的,请问您知道要往哪走去找工作人员么。」
「他们最后要去山顶安沁寺吃斋饭,你跟我去。」
对于他,老妇人没过分慈眉善目,不咸不淡的口吻倒与他不相上下。不等他回復,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就往前走了。
保持五步距离跟在后面,陆景玉盯着那左摇右晃的背影,惊觉不妙。
这老妇人分明还在山脚瀑布底,附近没有缆车或可行的升降工具,她怎么就出现在他身后了。就算是抄近道,时间也根本对不上。
陆景玉手指一勾,铃铛被不偏不倚拢在掌心。而无论老妇人是何物,他都已做出决定,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林中小径剩下最后的拐口,他们俩哑巴二人组遇见折返回来的年轻导游齐悦。
安沁寺山门外,齐悦远远就发现他们,小跑迎上来。
「渔婆,您怎么今天就上来了。庙里的菜都还够吃呢,这山上路才修建完,你可得注意点别摔着了。」
「不碍事。你今个儿多大,我就在这山里摸爬滚打多久了。」
陆景玉默默看向被称为渔婆的老妇,对方照旧神情冷淡,递去背篓并侧身示意他道。
「你们今天带队,丢了个人也没留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