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凤攥紧拳头,极其不忍, 半晌,低低问道:
「到底发生了什么……」
「……清规师弟呢?」
「他没死。」
傅偏楼豁然抬首。
不知是说给谁听,他又嘶哑地、缓慢地重复了一遍:「他没死,他说不会有事的——」
惊雷随着这句话轰隆落下,映亮那双沉凝的异瞳。
被其中浓稠郁色刺到,蔚凤沉默片刻,深吸口气,一掌呼上傅偏楼的肩头。
「那就没事,你不信清规师弟?」
他道,「倒是你,这副半死不活的哭丧样子做什么?吓谁呢?」
傅偏楼一怔,又听他放轻声音:「站得起来吗?现在可不是能悠哉说閒话的时候。」
似有所感地循着他的视线望去,雨丝淅淅沥沥,不远处,森白火焰还在烧。
天边乌云密布,闪烁着巨大的雷霆,指向前方一道纤细身影。
「师父?」傅偏楼喃喃念出了声。
长发与裙裾一併飘摇,在倾斜雨帘中蒙上一层柔和光晕。
好像听见他的呼唤,女子回眸,却并非见惯了的那张柔美面容。
长眉,漆眸,朱唇。
五官细看之下分明没怎变动,合在一起却截然不同。
眉眼清冷,又有几分熟悉。
几乎一瞬,傅偏楼就明白熟悉在何处——她像极了柳长英。
「醒了?」
对方手腕一振,连串的血珠甩落于地,溅出三尺血痕。
傅偏楼这才发觉,她持着一把长剑,一席白裙已染满血迹。
清重真人与陈勤护在两边,神色肃穆,手上也沾着不少血。
而四面八方,则被青衣绣莲的一群修士牢牢围拢,寻不到出路。
——清云宗果真动手了。
他俶尔一醒,借着陈不追的手站直了身形。
「几位真人,莫要再负隅顽抗。」
对面有人忽然开口,「幽冥石是为苍生劫难而求,不过请傅小友前去清云宗做客一番罢了,何必动手。有宗主在此,你们走不了的。」
无律冷笑一声。
这一回,不再有易容后的僵硬,她的唇畔勾出一道轻蔑弧度,容色在黯淡天光下凌厉得愈发惊人。
「柳长英,」她遥遥看向天边,「你就这般害怕,看见我的这张脸么?」
她所注视的那人负手而立,劫云之下,衣袂飘扬。
容颜如出一辙,任谁都瞧得出两人间门的亲缘,清云宗一众不敢吭声妄议,识相地保持着沉默。
「胡搅蛮缠。」
漠然嗓音沉沉压下,「违逆天道者,只会自取灭亡。」
「天道?」无律冷道,「你?」
「不过一介篡位的傀儡,也敢如此狂言?」
雷鸣警告般嘶吼,她受气脉反噬,面色一白,呕出一口血来。
可那双眼眸却是越来越亮,与周遭烈焰一般灼灼。
「只有这点程度么……你,好似比当年虚弱不少啊。」
说得越多,血越翻涌如注,可同时,无律感到加诸在身上那些沉重的桎梏正缓缓褪去。
「你困不住我了。」她轻声说。
剑光错落,落下的雷霆犹如蚕丝,轻而易举地斩断。
凡妄图藉机上前者,并无一合之敌。
无律的眼眸牢牢锁在半空中冷眼旁观的傀儡身上,一眨不眨。
太久了,她已憋闷太久了。
抛弃曾经身为柳天歌的一切,若无其事地活着,这样的日子,她受够了。
眼前再度浮现兽谷秘境前,那道复杂而又温柔的视线,无律垂眸,敛去眸中的悲意。
她的哥哥,她最明白。
那一眼既是久别重逢,亦是无声的道别。
他知晓自己过得很好,故而无憾而去,想与白大哥葬在一处。
……也好。
她想,哥哥,真正的你,已得偿所愿了对不对?
那么,外边这具仍沉浮于苦海中的傀儡,就由我来——
雷声逐渐沉闷,墨云压顶,周遭黑得如同深夜。
「不对。」清重忽而眉头一蹙,诧异地看向无律,「不止是反噬……大乘天劫?」
「偏偏在这个时候……」
清云宗虎视眈眈,柳长英尚未出手。
大敌当前,还要护着身后小辈,哪里抽得出空来迎战天劫?
「你们!」
她拔下髮簪,幻化出一方长舟,回眸疾色道,「上去,先离开这是非之地!」
「别想跑!」对面立即有修士阻拦。
「都疯了吗?」陈勤怒斥,「大乘天劫,是太久没见过,都不知道厉害了?」
「待天劫降下,就是合体期也讨不了好,你们想死?」
他这般一说,其余人也不禁犹疑起来。
「宗主!」有位修士陡然出声道,「我等无能,请宗主出手,扬我清云宗之威!」
「请宗主出手!」
「柳宗主——」
柳长英俯瞰着底下一片充满寄望的眼神,良久,缓缓伸出右手。
隔空点在无律身上。
沉重威压似重锤狠狠落下,提剑阻挡,虎口因太过用力渗出血痕。
无律闷哼一声,却一步未退,错手将那道劲气斩断。
劫云在头顶汇集成一道漩涡,电光不时闪过,映亮半边天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