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又对饮聊天了许久,夜色深黑,何方贵起身离开。
他哼着歌,踏出王府后门,被突然出现在眼前的黑衣人吓得一激灵,酒意尽散。
「何尚书?」
那人开口了,竟然是穿着黑色斗篷的小福子。
皇上早朝体力不支晕倒,现在仍未醒,他心急如焚,只能怀着一线希望来王府找王爷。
皇上中毒那晚的事情他作为贴身宫人自然清楚来龙去脉,哪能不知道皇上的心疾就是王爷。
他已经在这后门守了许久,被门房婉拒,哪知此时,一身酒气的户部尚书何大人竟然从王府里出来了。
何方贵咳了一声:「公公好,夜已深,公公怎在此处?」
小福子心急,直接问道:「王爷可在府上?」
何方贵自然不会出卖友人,眼珠子一转,哀痛道:「王爷卧病在床,病体衰弱,连床都起不来,哎,可怜啊!」
说完,他没憋住,一个火锅味儿的嗝打了出来,飘了一丈远。
小福子:「……」
这时,一道脚步声从府内往门口来,秦海的声音说道:「何大人,您掉了东西,王爷让小的给您送过来。」
府门的灯光下,映出了小福子的脸,秦海大吃一惊:「公公怎在此处?」
小福子突然往地上一跪:「皇上病重,求王爷进宫看看皇上!」
秦海忙去扶他:「公公使不得!」
小福子不肯起:「求大人带奴才去见王爷一面!今天见不着王爷,奴才便一直跪!」
秦海面露难色,王爷特意吩咐过,除了何大人一律不许放人进来。
小福子砰砰磕着响头:「求您了!」
最终,秦海还是把小福子领到了王爷面前。
王爷已经喝了酒睡下了,此时披了件外袍坐在床边,眉间有一丝不耐。
小福子知道王爷称病只是託词,但还是依礼问道:「王爷身体可好?」
秦时行淡淡道:「尚好。公公有何事?」
小福子语带哽咽,跪下道:「半个月了,皇上一直吃不下饭,吃什么吐什么,每晚难受一宿睡不着。今儿早朝又晕倒了,现在还没醒过来。」
秦时行没什么表情:「本王又不是大夫,皇上身体不适,公公该去太医院。」
小福子:「御医开的方子也不管用,御医说了,皇上是心病,奴才斗胆,求王爷去看看皇上。」
秦时行倚着床头轻笑:「公公找错人了,要治好皇上的病,公公该去找刑部尚书大人和新上任的禁军统领。」
小福子知他仍介怀那晚的事情,只顾垂下头不停磕头。
秦时行面露不耐,垂眸冷淡道:「秦海,送客。」
第16章 餵药
清苦的寒涧酒酸涩上头,秦时行做了一个带着苦意的梦。
那是他博士毕业后,留校任教的第一年。
历史研究本就是偏门专业,还有一大部分学生是被调剂的,一堂课上,能坐一百个人的大教室只稀稀拉拉坐了十几个人。
但他不在乎这些,旁若无人地备课,讲课。
那门课叫历史研究理论,艰深晦涩,极为难懂,不是这些刚从高考解脱的孩子们能静下心听的。
然而目光数次扫过教室,他总能发现一双清亮专注的眼睛,跟随着他的每一个动作。
那是一个清秀的大一男生。
久而久之,那双眼睛不止在教室,而是出现在了办公室,甚至他的家里。
那个男生说他从小就喜欢历史,有许多不明白的地方想向老师请教。
他谈吐自如,观点稚嫩但创新,秦时行如遇知己,毫不吝啬地倾囊相授。两人时常交流,辩论,在办公室里,餐厅里。
那个男生总是跟着他喊,老师,老师。
学期末,也许是有那么一点徇私,他给了这个男生这门课的最高分。
寒假之前,得知这个男生全科绩点是全院第一,他出于纯粹的祝贺,约了这个男生吃饭。
哪知,等来的却是学校纪/检/部门的电话,电话那头声音冰冷:「秦老师,我部接到学生检举,您或存在利用职/权/强/迫学生的行为,现停职接受调查。」
他停职了三个月。
后来才知道,那个男生高考失利,调剂到了冷门专业,想要出国,绩点必须好看,所以不遗余力地和各科老师搞好关係。
秦时行啼笑皆非,他以为的知己,不过是自私的心机,他以为的相谈甚欢,也不过是冰冷的算计。
只是他至今仍不明白,明明可以开诚布公好好谈的东西,为什么非要通过算计来获得?
是啊,为什么非要通过阴谋算计来获得?
他又不是不愿给。
……
自上次朝会皇上晕倒后,百官发现,呈上去的奏摺已经三天没有批覆了。
而今晚也收到了意料之中的消息,明日早朝取消。
看来皇上是病得不轻。
一时间,前往宫里和王府探望的人又多了起来,无一例外仍是吃了闭门羹。
早膳过后,秦时行披了件薄披风,踱步到书房,想找一点话本看。
过了一整个夏天,骤然穿上披风,有些不习惯,披风的下摆扫落了开放格里的一沓文书,扬起一阵灰尘。
他弯腰去捡,手却一顿。
这是每日宫里抄送的朱批,最新一张的日期是三天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