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鸣从回忆中清醒,抬头看去,不禁骇然。
赵祯的面色惨白,嘴唇蠕动着,却说不出话来。
那是一场浩劫!
不,是人祸!
赵祯缓缓起身,说道:「今日朕和诸卿还在商议……还在想着改道……给黄河改道。」
他的声音异常虚弱,富弼失魂落魄的道:「是,臣……臣……当年之事,臣有罪。」
「谁都有罪!」
赵祯近乎于冷酷的道:「朕有罪,你等有罪,无辜的是谁?百姓!」
富弼缓缓免冠,然后跪了下去。
主辱臣死……
一时间殿内全是跪下的人,杨鸣有些懵。
你们这是啥意思?
「黄河啊!」
赵祯面露痛苦之色,说道:「沈安说的什么……流速?叫他来,朕想听听。」
他疲惫的坐了下去,说道:「诸卿起来吧。」
稍后沈安来了,进来之后还打了个嗝,一看就是吃多了。
「臣在太学和学生们刚吃了晚饭。」
沈安觉得这些君臣都是神经病,所以不能学他们,于是带着几个最近名气越发大了的太学馒头路上吃。
这是叫我来干啥?
他茫然不知,却觉得气氛不对。
他看了边上的杨鸣一眼,可杨鸣此刻不敢和他眉来眼去,只能木然站着。
赵祯看着他,想起了先前的事。
为了阻截黄河改道,这个少年在今日冒险和帝王和宰辅抗争……
一个人要有怎样的勇气和愤怒,才敢和大宋最顶端的那几个人翻脸啊!
「……六塔河之事……」
他为何冒险也要阻拦此事?
——位卑未敢忘忧国!
赵祯不禁颔首道:「位卑未敢忘忧国,好,好啊!」
这是个胆大的少年,但心中有大宋,愿意为此付出代价。
这一刻赵祯心中感动,而宰辅们却觉得心中憋屈。
下午沈安就是用位卑未敢忘忧国来驳斥富弼的话,此刻赵祯赞同,那就是打脸。
可富弼却无法再反驳。
赵祯问道:「故道狭窄不能过吗?」
「不能。不只是狭窄,更多的是河床被抬高了。」
这是一个最简单的问题,但沈安却需要各方调动,才能使这群君臣正视当年的六塔河惨案。
沈安说道:「臣已经看到了城外在挖河沟,人很多,想来几日就能完工,臣觉得事实胜于雄辩。」
轰隆!
这话依旧是地图炮。
你们从来都是雄辩,可说事实的却没几个。
欧阳修四处呼喊无人理睬,包拯咆哮于御前,你们视若未见,然后恼羞成怒。
此刻如何?
我不说什么大道理,来,咱们用事实来说话。
「二股河不一定。」
谁特么的还在坚持这个?
沈安回身看去,就看到了富弼那倔强的脸。
这老汉疯了吗?
沈安怒道:「二股河……敢问富相,您可知道二股河为何淤积吗?」
富弼摇头,「可以疏浚。」
沈安摇头道:「疏浚永远都赶不上淤积。」
疏浚毛线,后世疏浚了没?
可每年依旧会胆战心惊的看着洪水一波波的下来。
这不是家门口的小河沟,而是母亲河,忽悠不得啊!
沈安冷冷的道:「地势……水往高处流的代价就是泥沙无处冲刷,最后就一路淤积,直至黄河变成悬河,然后咱们就只能祈祷……」
祈祷什么?
沈安虔诚的道:「祈祷堤坝不会垮……」
赵祯说道:「去查!当年参与六塔河改道的人都去查,查清楚!」
第337章 老夫是蠢货
沈安站在中间,目光温和的看着陈忠珩。
陈忠珩避开视线,心想你可别害我啊!
赵祯带着最后的希望问道:「泥沙不是飘在水中吗?可否被带下去?」
这是他最后的希望。
沈安伸手,手掌起伏一下。
水无常形,里面裹挟的泥沙会不断沉淀。
无需言语,赵祯就想起了那些河水。
他看向了沈安,点头道:「你……很好。」
富弼昂首,眼中多了痛苦,倔强的道:「陛下,三日!城外的河沟只需三日即成,到时候试试……」
别用后世人的知识体系来看待古人,不然也不会持续不断的去作死。
三次!
从仁宗之后又来了两次,当时的君臣固执的想把黄河改回东边来,依旧死伤惨重。
河北路真的和老赵家有仇,几次三番被淹。
他咬牙道:「臣今夜愿意跟着去询问当年的旧人。」
赵祯知道富弼的压力,也知道他在坚持什么。
大宋需要一道天然防线,仅此而已。
……
今日的汴梁城不安静。
开始是抓人,许多官员被拉了出来,一路带去了皇城司。
这是出事了,出大事了!
沈安走出皇城,赵仲鍼等在外面。
「安北兄,小弟佩服!」
他郑重躬身,沈安微微抬头看着那一抹夕阳,微笑道:「饿了。」
赵仲鍼直腰说道:「小弟已经订好了地方。」
「安北!」
沈安回身,就见到宰辅们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