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赤着的脚,踏在泾河边上,踩着微有些温度的鹅卵石,看着岸边新绿,这双脚的主人,不由发出一声悠长嘆息。
「大唐,长安,我又回来了啊。」
岸边新柳吐绿。
远处林间,隐隐传出归巢的鸟叫声。
道琛双手合十,看向不远处的巍峨巨城,眼角的皱纹微微扬起,似乎想起什么愉悦之事。
两年前,于兰池宫前,即将得手,却功败垂成。
两年后,再入长安,定能搅皱一池春水。
给那些掂念自己的老朋友,一些「惊喜」。
「南无,阿弥陀佛。」
「道琛大师。」
一个略有些生硬的唐音响起。
道琛于是转头,看向声音的方向。
一眼看去,一位身背大弓,穿着有异于唐人的紧緻长裙的女子,裙上绣着梅花与仙鹤,脚踏木屐从林间缓步走出。
在女子身后,跟着两位双手拢在大袖中,腰悬长刀的倭人武士。
夕阳从他们的右边照下,恍若一副绝美的水墨画。
近处的河滩,绿草,背后的密林,以及消失在尽头的泾河。
天空大片留白,有孤鸟飞过。
「雪子殿下,别来无恙?」
道琛双手合十,眉眼低垂,向着雪子遥遥颔首。
「托福,一别两年,能再见到大师,是雪子的缘份。」
「两位,叙旧的话可以晚点再说,可以入城了。」
一个带着金属特质的声音,从另一边响起。
道琛和巫女雪子一齐看去,立时看到,高句丽的高建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泾河旁。
他一身黑衣,面庞线条有如刀削般刚直凌厉。
一双眼睛盯着川流不息的河水,深邃到极点。
谁也不知他此时在想些什么。
在他身后稍远处,站立着一批同样黑衣的武士。
一个个腰脊挺直,站立得如标枪一般。
「说起来,这次计划也是高殿发起的呢……」
雪子用修长的手指轻掩着唇,发出银铃般的笑音。
高建侧脸,冷冷的看向她:「笑完了吗?笑完就该上路了。」
第十一章 背叛
「周二哥。」
苏大为向周良点点头。
周良眼睛在公廨内微微一扫,神情略有些不安:「我把帐目带来了。」
说着,他向裴行俭行礼,喊了声「县君」,又对狄仁杰喊了声「狄郎君」,这才将手里的卷宗,放到桌上。
厚厚的好几大本。
「这是近半年公交署往来的帐目,记录了每一笔生意,什么时间运的什么货,什么人委託,收钱几何,都在帐上。」
裴行俭扫了一眼桌上厚厚的帐目,似这种往来进出的数字,想在一时半会弄清显然不可能。
最好要精通此项的刀笔吏,细细核对才行,没有数日之功,只怕很难找出有用的东西。
「周良,这帐目你自己都看过吗?」
「大略看过。」
「劳三郎那件事,你听说了吧?」
裴行俭道:「昨晚他死的时候,正在做帐目记录,但是发现的时候,缺少了一页,那页到底记了些什么,或许会很关键。」
狄仁杰走到桌案边,随手翻着那些帐目。
苏大为则是目视着周良,沉默不语。
一时之间,他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案情到这里,似乎明白了,但又有许多不明白之处。
已知是有一股势力在暗中,想要做危害大唐之事,选择的时间,或许就是今夜上元夜灯会。
毕竟这是大唐少有的不施行宵禁的日子,百姓都会上街欢庆,通霄达旦。
历来,这种人多纷乱的环境最容易出事。
这伙人究竟会用什么样的手段?
目前来看,也许会借着黑火油,暗中放火。
也可能利用那种诡异的毒,对人施毒。
放火的话,会是群体事件。
比如在灯会上放会,会造成百姓极大的恐慌,甚至发生大规模骚乱和踩踏。
如果是在宫中放火的话……
苏大为不由暗自警惕。
天子李治和百官、嫔妃今夜都会在花萼楼,要是真有人放一把火,那情况不堪设想。
换一个思路,如果敌人是投毒呢?
投毒可能反而不会有那么大的轰动效应,但针对性的投毒则更有隐蔽性。
无论是刺杀某位朝中重臣,或者就是衝着天子李治下手,都极难防犯。
如果是平时,百官和天子各有各的生活轨迹,普通外人极难精准捕捉到。
可偏偏上元节,大家都有相同的庆祝活动。
时间、地点、人员,都是确定的。
这就给安全,带来极大的不确定性。
万年县王方翼听说已经带着马大惟那批不良人,和左右领左右府在针对安全做出布置。
还不知效果如何。
而狮子苏庆节,一整天都没听到他的消息,不知他现在在何处,在做些什么。
这是外部的危险,在内部,长孙无忌与李治的衝突,似乎越演越烈了。
在废后之事,在对百官和话语权的争夺上,处处都见两人意见相左。
这种上层的分岐也投影到了这次上元节灯会上。
长孙无忌说要取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