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士们,整鞍上马!”从飞机那里走过来一名下士,那样子比新兵们还要狂热。

我们五十个人都站起来,伸着懒腰,发出一阵阵呻吟。大家跃跃欲试,喧闹起来。如果无所事事原地打转能够打赢战争,我们早就大获全胜了。

大家登机后飞机便起飞了。大力神运输机并非没有可取之处,除了没有坠毁之外,它还有其他不同凡响的特点:隆隆的机声让你觉得正坐在垃圾桶里从卵石路上滚过。同行的那些热血青年倒是一点也没有打扰我,让我安安生生地享受着折磨。

我们着陆过两次,只是为了更换过滤袋。最后终于落在了目的地的跑道上——“落在”着个词可不是比喻,其实说“掉下”也许更准确。时间大概是当地的中午时分,天知道“当地”是什么地方。

“女士门,整鞍上马!欢迎来到宾夕法尼亚的印第安山口!”

听起来这里像是还有文明存在,到底不是格陵兰或者热带丛林,或者别的什么化外之地。

飞机打开后舷梯,南极一般凛冽的寒风呼啸而入。我们被赶着跑下舷梯,排成四列,站在遍步裂痕、杂草丛生的沥青路面跑道上。我的牙齿咯咯作响,浑身哆嗦,眼球都快蹦出来了。看来宾夕法尼亚并没有我想像的那么开化。

“新兵排!立正!”

我看过不少翻新的全息战争电影,知道“立正”就代表站直不动。当妈妈让你靠在门框上用铅笔画下身高时,应该和现在的情形一样。儘是瞎扯淡。

寒风卷着蜷曲的枯叶从雪地上扫过,将大力神运输机的最后几缕尾气吹得不见踪影。有人咳嗽起来。

我直直地看着前方。印第安山口是一片冰雪满地的群山,上面覆盖着一层光秃秃的灰色阔叶森林,这可是闻惯了松脂香味的科罗拉多人难得一见的风景。

我对那个在机场搭过话的黑大个儿说:“我们真应该加入夏威夷军团才对。”

他笑了。

这远远不算我最妙的消化。从前有一次,当麦茨格同一个拉拉队长吃午饭时,我让他笑得把牛奶从鼻子里喷了出来。

“新兵,你叫什么名字?”突然从我身后传来问话声,吓得我脖子上的毛髮都立了起来。

“我吗?长官?”

“长官?经过委任的现役军官才能被称作‘长官’!”他从身后走到我面前,死盯着我的眼睛。他靠得这么近,我觉得他那顶棕色斯摩基熊式军帽的帽檐都快戳到我前额上了。他那张饱经风霜的面孔像皮革一样。这个人岁数可不小,双耳上的头髮已经变成灰色,和他的眼睛的颜色一样。那目光可比印第安城山口更冷。

“我是高级训导士官长奥德,你们就应该这样称呼我!你的名字?”一星唾沫从他嘴里喷出来,还没来得及落到我脸上就冻成了冰,像擦棒球一样弹了开去。

“万——万德,训导士官长。”

“新兵万德。”他略作停顿。他一直在高声讲话,让每个人都能听到,连风声都盖不住他的声音。

我敢打赌,他这是老一套,每个新兵连队刚来时他都会搞一个例行公事的下马威。而某个可怜的小人物——比如我——便会成为他的示范实例。想到这里,我不由得转了转眼珠。

“保持立正姿势时,你可以眨眼睛、咽口水和呼吸!但不准开玩笑、转眼珠和跳马卡莲娜舞!”

什么?我在风中瑟瑟发抖,抖得像一辆抛锚的庞蒂亚克,难道这叫马卡莲娜舞吗?

他转回身,双手紧扣在身后,“万德,只有在你站好立正姿势之后,全排才能离开这股柔和的轻风到室内去。”

我能感到所有人内心的憎恨,他们站在沥青跑道上,屁股都冻僵了。这不公平。我现在根本无法站着不动,颤抖是一种本能的反应。我没做错什么事。对了,可能我刚才不该讲话。

我穿着滑雪羊毛衫却已冻成了冰棍,而训导士官长奥德只穿了一身橄榄绿的军装,里面是浆硬的棉製服衬衣。他的裤腿松松垂在系带军靴外面,那双靴子擦得像玻璃一样闪闪发亮。当然他还戴着那顶直冒傻气的帽子。儘管衣着单薄,他却悠閒地走来走去,就像在游泳池边散步。

大约过了三分钟,可我感觉像过了三十分钟,我的身体变得僵硬麻木没有知觉,终于一丝不动了。

奥德朝我们转过脸来,双手依旧背在身后。他双脚稳稳地站在那里,轻轻地晃动着身体,“很好。等我下达新兵排解散的命令时,你们要扛起自己的个人装备,向右转,整齐地向总部进发。”说着,他指了指远处一座用石灰水粉刷成白色的棚屋。那里大概在四百码开外吧,但看上去我们之间好象隔了一个世纪的遥远路程。

有人发出了呜咽的抱怨声。

“在那里你们会吃上一顿热饭,还会给你们分发军服。军服包括带衬里的野战夹克。到时候你们会发现,我们提供的是最上等的寒冷季节防护品。”

有人小声嘟囔道:“老天,快让我们去吧!”

看来奥德并没有听到这话,“这些装备价值不菲,它们是国家纳税人提供的,你们应当责无旁贷地保卫他们。”

狂风呼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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