状若癫狂!今夜这个人完全走了样,可她隐隐又觉得他只是刻意在装。装出无礼,装出痴妄,装出浮浪!
不管为着什么,他方才的话还是让她心口坠了坠,语气柔缓下来,她充满歉然,「对不住,因为我,你才有了那么多麻烦。我带累了你,把你变成了一个,并非你理想中的人……」
肺腑之言在唇齿间流转,一经诉说,源源不断,「纯钧,有时候我也会担心,我是不是会毁了你。」
乍听见这话,他轻轻颤了颤,双臂扶在几案上,隽秀的手指撑出一道漂亮的弧线。
「怎么会呢?」他不再像刚才那样张扬,笑意缱绻,如同醇酒回甘,「我该感谢你的,释放了我藏匿已久的天性。我原本就是这样一个人,该说是你成全我才对。」
长长的手指轻轻一勾,他拈过酒杯,再替她斟满一杯,「来,我敬你,为了你对我的成全。」
沈寰被他说得一阵酸涩,一汩汩的,从心头涌动至鼻尖。太奇怪了,这样的顾承像是中了邪,却又分明有着柔和的表情。他不动不语,只静静地看着她,那眉梢眼角就缓缓淌出一段天然风流。
索性陪着他胡闹到底罢,她也想看看,他中了酒或是借着酒力,究竟能装疯到几时。
于是举杯相碰,双双干个彻底。放下手来,他笑容恢復明澈,「沈寰,你已然成全了我那么多,不如索性好人做到底,再成全我一道罢。」
冥冥之中,该来的还是会来。她反而沉稳下来,笑着问道,「好啊,但不知道,你说的成全,是要我怎么做?」
「不难的。」他不再看她,目光只是落在某个不知名的幽暗角落,「只要你离开这里就可以,离开,去做你认为对的事......之后,不必再回来。」
☆、第52章
<离人怨>
也不是一点都想不到,他卯足劲儿闹了一晚上,原来就是为说这么一句话。
他要赶她走,而且告诉她永远不必再回头。
可这根本不该是他的意愿,事出反常必有妖。她略一沉吟,问得直截了当,「你是不是见了什么人,杨轲有没有找过你?」
他说没有,轻描淡写的摇着头,「那个人有找我的必要么?我记得你说,他眼下应该不在京里。」
沈寰盯着他看,一时之间也没在他神情中找出破绽,「那你凭什么要我走?说好的一起离开,到了最后关头,忽然变卦?」
「不合适,就该及时收住。咱们走到今天,也该发觉彼此不是一条道上的人。勉强了这么久,不过是妥协的结果。这种事妥协个三年五载可能有效,时候长了,难免互相看着怨愤。」
他哂笑着,摇摇头,「那不值当。既然知道结果,就不该再强求。所以说咱们互相成全对方,各退一步。我放手让你走,你也放手给我个平静生活,好不好?」
她怒极反笑,「我们预想过的,难道不是平静生活?」
「你能耐得住?」他笑得不失讽刺,「不是都承认了,报仇雪恨的心思从来没断过。我不想提心弔胆,也不想跟你过东躲西藏的日子,更加不想和你去做江洋大盗。你有你的主张,我也有我要守的东西。就算我对这个朝廷不满意,也不觉得随意杀人就是替天行道。」
「荒谬!」她禁不住怒斥,「明明知道不好不对,为什么还要维护恶人?坐视恶人为恶,就是等同于助纣为虐。」
他笑了出来,挑眉看向她,「如果不是父死家败,你还不是安心享受锦衣玉食,安心坐视朝纲崩坏。这些和你又有什么关係?别说得好像多慷慨!盗亦有道这种话,我是不信的,以暴制暴,归根到底也一样是为恶。」
这些话,顾承以前从没当着她的面说过,每当谈及她要报仇,大多时候是她在陈述,他在聆听。她竟然不知道,他心底的想法和她是那么不同。
可仍是不甘心,抓住一线希望穷追不舍,「你从前答应过我的,甚至可以和我一道去投奔义军,哪怕去做朝廷侵犯,难道都不算了么?你亲口应承下的,无论我去哪儿,你都陪着我,现在我只是要和你寻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安静过活而已……」
他竟然嗤地一声笑了出来,有些怜悯的望着她,「所以说,男人的话,听听也就罢了。我刚才不是告诉过你了,连我在内,凡是男人的承诺都不要随意听信。」
她一字一句听着,到底心里还是慌了起来。顾承脸上的笑意轻鬆玩味,一点点击溃她心底的设想和防线。如果他说的都是真心话,如果他真的是在欺骗她……
「你说谎,」到了这会儿,她只有强装出一份自信,「你一定有什么难言之隐,或是为了我才有的顾虑。你说出来,咱们一起想办法解决。」
他面色十分不耐,「我不过是姓顾罢了,早就和你说过,我名不副实,哪儿来那么些个多余的顾虑?我只在意我自己的日子舒不舒心。」
一个人怎么会忽然性情大变?沈寰拒绝相信,沉下心来,咬牙诘问,「那你方才,为什么那样对我?你如果不是舍不得,放不下,不是心里有我,根本不用那样……那样抵死缠绵,像是不会再有明天。」
抵死缠绵!这四个字像是飞来利刃,剎那间割得他心上寸寸生疼,血流成河。可眼角的笑意却愈发轻慢,「可不是没有明天了么?我都要放你离开了。月色如许,身旁是温香软玉,如何能让人不心动?我是个男人,而你又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