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狗文一言不发,手撑着地面,磕了三个令殷停听了跟着疼的响头,若不是祝临风阻拦,他恐怕能磕死过去。
「这是做什么?」
祝临风语气重了些。
狗文抬头,他的额头已经血肉模糊,殷红的血迹沿着山根流下,滴滴答答点在地上。
「幼弟存心欺瞒仙长,我兄弟三人受仙长大恩本无以为报,如今只好以死谢罪了!」
说着,狗剩眼角淌下两行清泪,猛地扑向狗文,吊着他脖子,哭求道:「都是我不好,都是我在说谎,该我死才对,哥哥……你别,你想想妹妹吧。」
狗芽尚不知道事,听人哭,也就跟着哇哇大哭。
殷停向来最见不得这种「生离死别」的场面,倒显得自己是个多大的恶人,他干脆从祝临风身后站了出来,蹲在狗剩面前,故意凶神恶煞地说,
「快说,你自己说,到底骗了、瞒了什么,大爷我脾气向来不好,若你说慢了,小心大爷将你们吃了去!」
他张大了嘴,叫狗剩看他猩红的口腔。
狗剩信以为真,吓得一时失声,过了好半晌,才睁着惊恐的眼睛,哆哆嗦嗦地将事情交代了。
原这狗剩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淳朴天真,相反这小子精着呢。
为了让殷停等去救自家兄长,他刻意瞒了件要命至极的事,草源镇及至魍魉山数千里的地界,无肠公子只能算他们供奉的次神,此地真正的神主,另有其妖!
听此噩耗,早有推测的祝临风并不觉得紧迫,反而暗赞了自己一声冰雪聪明,不禁自得。
这都被你猜出来了,真了不起。
已有心理准备的殷停也并不觉得如何,接着问了狗剩两句,关于此神的详细情况,大略估摸出他的实力,是战是逃,也有个成算。
倒是事事错过的姜太平,骤听此事,吓得如缩头的王八,把祝临风当作了自家的龟壳,赤白着一张小脸,两手两脚地扒在他身上。
神态倒颇有几分肖似流碧府中怕死的老龟。
「那神主,具体叫个什么名?」殷停问。
狗剩结巴了下,没说出话,眼里写满了畏惧。
仅是个名字就将他吓成这样,可见那无肠公子是冒牌货无疑了。
殷停摩挲着下巴。
狗文比弟弟争气,儘管仍是哆嗦,但好歹敢说名字,他接过话,吞吐道:
「尊神名讳——」
「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地老鼠竟敢打杀本尊座下无肠使者!」
「还不速速出来受死——」
闷雷般的声音从显应观上方的天空寸寸碾过,好似九天神雷落云霄的威势压来,空气中的尘糜倏地被压进地面,空气为之一清。
狗文三兄妹几乎是在眨眼间,就眼眶出血地晕了过去。
殷停同样不好受,浩大的法力将他压得单膝跪地,膝盖深深陷进地里,面目狰狞。
他艰难地朝祝临风和姜太平看了眼。
尚是凡躯,又没有灵宝护持的祝临风已经面如金纸,被他揽在怀里的姜太平竭尽全力,将所有法力调度着,在两人头顶架起鸡蛋壳一样的透明罩子,以此对抗压力。
殷停将大刀唤了出来,深深插进地面,借着势抻了起来,一步一坑的移向祝临风和姜太平,手贴着姜太平的后背,渡过法力过去。
三人就这么摇摇晃晃地,如在暴风雨夜航行的一叶扁舟。
正是由于无肠公子的废物,才让殷停错估了形势,否则他早就跑路了,何至于在此地逗留以至于撞上了真正的妖王?
每个被拉长成永恆的难捱间隙,殷停就靠着回忆将蟹妖五马分尸的快意支撑了下去。
不知过去多久,或许仅是一个呼吸。
压力骤散,显应观的天上出现厚重的乌云,天像要坍陷下来,如同将八尺男儿关进七尺的矮屋子,处处透着喘不上气的憋闷,逼仄。
「他是在等我们出去,」殷停喘着粗气说。
祝临风此时也缓了过来,目光扫向帷幕般的乌云,冷声道:「那就去会会这尊大佛!」
若非法宝都被扣下,怎会让这种小妖耍威风?
看着嘴角沁血的殷停,和面色浮白,又是脱力的姜太平,祝临风险些将一口银牙咬碎。
若是能修行,便不会像现在这样,一旦没了外力连自己都护持不住,何谈庇佑师弟、师妹呢?
若是能修行……若是能修行……
程商——
程商!
祝临风无声咆哮,眼瞳拉满血丝,隐有黑芒闪动。
「师兄,你怎么了?」
从他怀里接过姜太平的殷停推了他一下,疑惑道。
「没事。」
祝临风回神,意识到自己心火翻涌,已入穷巷,赶忙打住念头,不去想了。
殷停「哦」了声,只当他被方才的威压伤到了肺腑,一时无法起身,便从纳虚芥子中倒了颗宝芝丸给他。
「吃吧,可贵,」殷停依依不舍地看着宝芝丸,肉痛非常。
经由殷停这么一打岔,祝临风竟觉得轻鬆,他哭笑不得地接过丹丸,看着嘴上说舍不得的殷停,动作麻利地往姜太平嘴里餵了颗,接着服气倒下的三兄妹,也餵了进去。
姜太平已恢復了些力气,殷停便把狗芽让她抱着,自己背着狗文,扛着狗剩,活似个拖家带口,逃难跑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