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恆紧盯着萧元探究的双眼,语气平缓道:「可见陈家在军中的影响力,已经到了您不能忽视、撼动不了的地步了。他做出决定时,可曾征求过您的意愿;他久久不回京,您就没有一丝丝怀疑吗?」
萧元瞳孔缩了缩,并不上当,而是反问道:「我放任不管,由他灭了北狄有什么不好呢?杜绝后患。」
「您太信任他了。」慕容恆朗笑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们和陈将军交手多年,自然比您更了解他的厉害。虽然我是南阳的敌人,但不得不提醒您一句,兵权还是握在自己的手上稳当。像北狄都是王侯领兵,从不假手于人。我父亲常说,宁可面临外患,也不容许内乱,这就是北狄长久延续的根源所在。」
「再者,北狄也不是好惹的,我们并非惧怕陈将军,大不了拼个你死我活,谁输谁赢都会元气大伤。只是,这样一来,日后名垂青史的便是陈桐,而不是您期望的盛世。」
他的话触及到了萧元心中的隐忧,前几个王朝被颠覆都是因为大权旁落,而南阳自开国以来,兵权一直由陈家掌控。虽然陈桐并没有任何僭越之举,但擅自决定出征北狄,耗费钱财,还是令萧元万分不满。
更何况,照慕容恆所言,军中能者甚多,竟无一人有异议。
「你该不会是在诓朕。」萧元厉声道:「无凭无据的,荒谬至极。」
「我哪敢拿这种一戳即破的谎言来欺瞒您?」慕容恆淡定道:「您若不信,叫几个信得过的走一趟。我嘛,便留在京城,等一个结果。要是有半句假话,愿受千刀万剐。」
萧元先前大致信了三分,再听慕容恆如此笃定,已是有了七八分。
「但是,就算陈桐心怀不轨,朕也不会与北狄联手置他于死地的。陈桐是护国将军,是万民敬仰、朕都让其三分的人物。他一死,你们岂不是更加猖狂,估计还没等陈桐篡位,就按耐不住地大举南下了。」
「陛下,您忘了我的承诺吗?」慕容恆直起身子,取过枕边的玄铁利箭,随手摺为两半,抛在地下。
「此乃折箭为誓,在下说话算话,若您肯出手相助,北狄绝不会在您为帝时动用刀枪。待您收回兵权后,世上可以有第二个白虎将军,只要您愿意。」
萧元看着两截断箭,默不作声。
夜晚的京城是安宁的,表面的太平之下却涌动着危险的暗流。陈梓独身一人立在最高的屋檐处,遥望着重迭的碧瓦和华美的楼阁。长风烈烈,吹起他的衣袍,裹挟着他的心绪,一同飘往远方。
底下是繁荣的街市,一盏一盏的灯火映亮了夜空,孩童牵着大人的手,一颗一颗地数着天上的星星。那些欢声笑语时不时传入陈梓的耳朵,令他倍感熟悉。
「心情好点了吗?」身后传来江吟清脆的声音。
她倚于朱檐下,靠着雕花的阑干,揭开了遮挡眉眼的轻纱,一双大眼睛关切地看着陈梓。
「我无事,你怎么上来了?」陈梓纳闷道:「夜里风大,小心着凉。」
「哪有你这种人,嘴上说着给我买糕点,又不陪我坐下来慢慢吃。」江吟拈着一块栗子糕,嗔怪道:「撇下我一个人心里就畅快了。」
「怎么会?」陈梓失笑道:「我是怕打搅了你的兴致。」
一轮明月悬于天际,俯瞰着烟火人间。江吟仰头望着陈梓孤单的人影,眸子里倒映着细碎的星光。
「我也想看看。」她喃喃道:「我想知道你眼中的京城和我看到的有什么不同?」
「不害怕吗?」陈梓回过头,微微一笑,二话不说纵身跃下,揽过江吟的腰,施展轻功带着她飞上了楼阁顶端。
「还行。」
江吟抱着陈梓的脖颈,好奇地向下张望。
「好像真的不一样,从高处往下看,虽然同样是热热闹闹的景象,笙歌鼎沸,熙熙攘攘;但是仿佛离得又很远,有种超脱尘世的虚幻感,连悠扬的凤箫声都变了个音色。」
陈梓揉了揉她的头,轻声道:「是啊,就像雾里看花,分不清是真是假。我每每在夜里驻足于此,都会担忧眼前的繁华盛世能否永永远远地维繫下去,百姓安居乐业,衣食无忧,而不是如过往云烟一般,转瞬即逝。」
「你是打定主意不会留下的,对吗?」江吟闻弦歌而知雅意,「于你而言,京城是缥缈之所,唯有塞北才能使你真正安定。」
今夜的风有些冷,吹的人遍体生寒。
陈梓攥着那隻冰凉的手,深深地低下头去,不敢与她对视。
「你终于长大了。」江吟温和道:「还记得我们在渔舟上初见的情景吗?那时候的你轻率又莽撞,先是错过了入学礼,而后捲入了舞弊案,整日大大咧咧的没个正形。」
「年少轻狂,不知天高地厚。」一谈起旧事,陈梓就羞愧得满脸通红。
「可是我总忍不住对你另眼相待。」江吟嘆道:「本以为是你在问云山救了我的缘故,后来才发觉,是情有独钟。我喜欢你,自然应该接纳你的抱负,鼓励你的志向。而且,若不是你,我差点忘了自己的追求。一年来,从临安辗转至京城,本意是见识天天地浩大,现实是从一个囹圄转移到了另一个牢笼,依然被禁锢着身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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