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现在不同的是,她身边不再是沉寂的夜和宫女两三人,而是灯火满城,游人欢笑。
「你在难过?」
赵徴温和如水的嗓音在她身侧响起,将其从前世孤寂的夜色中拉出,恍然间回神。
过了这个新年,赵徴也是长了一岁,他少了几分孩子气,多了几分少年意气。
不仅身量抽条了,身子瞧着好似也壮实了些,不似刚成婚那时的清瘦。
此外,还有一个显着的地方,那便是赵徴的声音。
大抵是先前在人堆里嘈杂纷扰了些,攸宁没有在意,现下只她二人在岸边,虽游人尚在,但在这小小的岸边,只她与赵徴二人。
少年清越又有些沙哑的声音便引起了攸宁的注意。
男子似乎都有这一段时期,预示着他将从一团孩气的小小少年变作可以娶妻的英气儿郎。
赵徴也不例外,相比之前,他褪去了几分青涩,逐渐有了沉稳的气度和风姿……
他用着那能让攸宁心神微漾的嗓音发问着,字里行间全是压抑不住的善意与真诚。
攸宁摇摇头,朝他莞尔一笑。
「没有,你看错了,我那是走神了,快放灯吧……」
攸宁可没法同赵徴诉说她内心的秘密,只能扯谎圆过去,连声催促着赵徴去放灯。
知晓高氏不欲与他分享心事,赵徴也不强求,闷不做声的将莲花灯送于水波上。
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将花灯送出便闭眼祈福,而是站在岸边,静静凝望着莲花灯渐渐远行。
不知哪来的一阵风,恰巧不巧拂过水麵,将赵徴与攸宁那两盏相隔甚远的莲灯卷到了一处,两盏灯肩挨着肩,仿佛一朵并蒂莲,相携着去往河流的尽头……
不仅是周围的人看呆了,就连攸宁也是满眼称奇。
赵徴就更不必说了,匆匆瞥了一眼,垂下眸子不敢再看。
「走吧,我们回家吧。」
目送莲灯汇入千万盏花灯中,攸宁收回目光,向身旁默然出神的赵徴招了招手,温言笑道。
「好……」
少年一双澄澈的眸子眨了眨,轻轻应了一声,随着攸宁一道离去。
寂静的河面上,千万盏莲灯簇拥下,有一盏莲灯尤为惹眼。
因为在其灯芯的位置上,那张本该缀满墨迹的白纸,雪白一片,空无一字。
连赵徴也不知,那句证得大道的心愿为何迟迟落笔不下。
他的心愿,今夜註定无名。
……
昼夜往来,明暗此消彼长,转眼间到了正月下旬,上元余韵消散,京城再次变为往常的秩序,不再昼夜寻欢,满城沸腾。
长街两旁搭建的山棚被拆解,街道上偶尔零落着女儿家遗失的香囊手帕,食物残留的余香飘散在空气中。
京城俨然一副盛事过后的平淡与慵懒。
而攸宁,也即将迎来她这个月的小日子。
攸宁体质寒凉,每次来了小日子,总是小腹坠痛,痛苦难挨,整个人昏昏沉沉的没力气。
夏日还好,但若到了冬日,这份痛意只会变本加厉。
很不幸,攸宁在正月二十一这天,再次经历了一番折磨。
屋内炭火正盛,外头日头也是暖洋洋的,可正在看帐册的攸宁忽的感应到小腹阵阵坠痛,遍体生凉。
心中暗叫一声不妙,果然,将近戌时,攸宁便一脸苍白地自净室出来,蔫蔫交代了两个丫头一句,便径直去了床上躺着,打算一睡方休。
鲛纱帐下,起初,攸宁睡得格外不安宁,但时间久了,意识也开始昏沉了起来……
赵徴自松鹤堂回来时,看见的便是少了某人身影的屋子以及桌子上刚摆好的饭菜。
「你们夫人呢?」
向着攸宁的两个丫头问了句,赵徴顺势坐下。
「夫人今日身子不舒服,也用不下饭,便去睡了。」
月娥摆好最后一道羹汤,如实回道。
「身子不舒服怎么不瞧大夫,躺着便能好吗?」
闻言,赵徴很是不解,觉得高氏的行径不合常理。
「这……」
这个问题可把两个丫头难住了,女儿家来小日子这种事该如何跟姑爷言明,她们张不开这个嘴。
憋了半晌,纵使是周全的月娥,也只是吞吞吐吐地说了句:「这……这个病不需要看大夫也能好,姑爷不必过问……」
说完,仿佛是生怕赵徴追着不放,两个丫头提着食盒便告退了,没给赵徴留有任何再发言的机会。
两个丫头匆匆的背影让赵徴心中的疑惑愈发放大了。
搅了搅面前的鸡肉粥,赵徴意兴阑珊地喝了几口,便放下汤勺起身,朝着里间的架子床那边走去。
有病就要治,赵徴如此想着。
越过绘山绣水的屏风,赵徴步伐停驻在那被纱帐封得严严实实的架子床前,朦朦胧胧的看着纱帐内将自己卷得只剩下一个小脑袋的少女。
「醒醒……」
连唤了好几声,床上的姑娘都没有半分醒来的迹象,就如同昏过去了一样。
赵徴犹豫了一会,最终伸手撩开了那隔绝两人的纱帐。
第五十二章
纱帐内, 少女正睡得发沉,赵徴本不欲扰她。
但当他的眸光落在其苍白憔悴的面颊以及痛苦蹙着的眉宇间,赵徴打消了这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