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观平自然也想到了这些,所以他立刻将人带到衙门,一个一个审问。
于是八十三户几乎一模一样的证词,就如同一记重锤,狠狠敲在了章行舟身上,将那一身清白彻底敲碎,也将他彻底钉死在私吞款项的罪名之下。
而他们派去的张昭成,大抵就是查到了这些事情,查到了这位幕后之人就是朝中之人,甚至还查到了此人藏有谋逆之心,所以才被灭了口。
而这一切的阴谋诡计,都只为了一个章行舟。
想清楚这一切之后,程干将所有派去连山的人都叫了回来。
因为他知道,既然这位幕后之人能布如此大一张网,那连山必定在他的掌控之下,所以「年世虎」也好,李大保也好,想必是一丝一毫都查不出来。
后来岑鸢在程干的授意下,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到彻查朝中叛臣一事上,这一查,就查了到了那封匿名的奏摺,竟然是张昭成所写。
再往后查,却再也查不出什么了。
张昭成已然身死,妻章卿云则下落无踪。
「我不知道......」陈平安好似被岑鸢面上越来越沉的神色有些吓到,他白着脸,抖着嘴唇,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我不知道」。
岑鸢压着眉,垂眸看着眼前仿佛丢了魂似的陈平安,口中却继续说着叫他更加失魂落魄的话。
「陈平安,你可知三年前我派了多少个人来连山找那位名叫『年世虎』的仵作?」
「你可知章行舟在狱中受了多少惨绝人寰的刑法,至死的时候都死撑着没有画押?」
「你又可知,三年前死在连山的那位大理寺丞,是如何的清白正直,经由他手的每一桩案子,从未出现过冤假错案的情况。」
岑鸢每说一句,陈平安的身体便多抖上一分,直至最后一个字落下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抖如糠筛。
「所以你是不是也觉得,李大保儿子的死就应该被推到章行舟的身上?」
「或者说你也认为,三年前的那些事情,都是因为章行舟执意要将那八十三户搬到西边所造成的。」
「我没有这样觉得。」陈平安忽地出声,他一双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岑鸢。直到他看了好半晌,才哑着声音又重复了一遍,「我没有这样觉得。」
「那你当年为何要伪造那张验尸纸!」
岑鸢声音陡然凌厉起来,他眼睛死死盯着一直嚅嗫着说不出话来的陈平安,突然伸出手朝东边一指,「写着李大保儿子死因的验尸纸,从三年前至今,呈在御案上的都只有一句话。」
「——便是后脑淤血,身上其他各处再无异常。」
「可是陈平安你告诉我,那具尸体身上真的再无异常吗?」
原本他与程干都以为『年世虎』是那幕后之人随意捏造的一个名字,可直到昨日看到钟毓悄悄塞给自己的字条上写着的东西后,岑鸢脑中忽然就浮现出一个猜测——
有没有一种可能,当年确有仵作验尸,只是由于幕后之人的威胁,他才伪造了一份验尸纸,又伪造了一个假名姓。
既然一切都是假的,那他与程干派出去的人当然找不到那位验过尸仵作了。
昨日吩咐岑一岑二再寻仵作的时候,他忽然记起当年李大保儿子死后必然报过官。想到报官后衙门必然回派当值的仵作去验尸,再加上钟毓特意写的那张纸条,他才会抱着试一试的态度,要他们去寻建兴二年十一月衙门当值的仵作。
直到第二日岑一岑二拎着人进门,也着实是他没想到的。
那时的他虽只看了一眼被扔在地上五花大绑的小老头便移开了眼,可无人知他心底陡然升起的疑问。
他丝毫不相信三年前程干派出去的人没有查过衙门轮值的仵作,可为何那时的他们没有查到过陈平安?
「三年前,李大保的儿子死的那夜,我刚下了衙门回家吃饭,我记得很清楚,」不知何时陈平安已经没了方才那样激烈的情绪,虽然他脸上还是少有血色,可身体却不再那样厉害地抖了。
「那天很冷,也黑得早些。我回家,端上饭碗手还没有捂热,就听见衙门的人跑来我家寻我,说是西边死了人。我一听,立刻便放下饭碗跟着去了。」
陈平安目光遥遥落在远处长满杂草的屋顶上,语气慢慢的,仿佛在回忆一个很多年前的故事。
「一到地方,我便看出那个躺在地上断了气的人,根本就不是被人失手推倒在地摔死的。」
「那人唇色乌黑髮青,颈后还有一个渗着黑血的孔。我当时便觉着不对劲,可还不等我开口,腰上便被人一把刀抵住了。」他顿了顿,然后扭头将视线落在一旁的岑鸢身上。
「你知道吗,那种薄刃,稍稍一用力就能划破衣服刺进皮肉里去的那种。」
「也不知我身后什么时候贴上来一个人,在我耳侧低声威胁,要我开口之前好好思量清楚。」
「我从没听过那种声音,如同恶鬼一般阴铡铡的,那时候的我怕极了,一句话也不敢说,只能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衙门来的人将尸体搬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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